“没找到?”安瑞王的眉心紧锁,身上纯黑镶金的长袖重重一挥,桌案上刚刚添置的新茶登时被他一手掀翻在地,滚烫的茶水登时泼了一地,翠绿碗碟登时碎了一地,他面色阴郁,哪有以往的那股子风流气度。
“这人都受了伤,能跑多远?”
李管事不敢抬起头,哆嗦着身子跪在了安瑞王身前,正好跪在那一堆碎碗上,疼的他眉头一抖,却不敢做声。
“那贼子想必是还有同伙,方才在这眼皮子底下逃脱了。”
“同伙?”李管事心知这些日子安瑞王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故而也不拖沓的便将自己的揣测给说了出来。
“是,若非是那人有同伙,怎会如此熟悉这府内格局,能够轻易将人给救走?”
安瑞王眸光沉沉,端坐在正位上,目光沉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经过片刻沉寂之后,安瑞王突然挥了挥手,掩藏于阴影之中,突然冒出一道男音,不疾不徐的开口道。“王爷,我倒觉得不然。”
“那人中了我的箭,若是当真有同伙,万万不可能自行逃脱如此远。”
安瑞王眉头微微一动,便听那男声继续道。“我瞧着那潜进来的,乃是个男子,不是说,庭院房间里头,都有人动过的痕迹,却贵重物件遗失么?若是属下并未猜错。”
“那位男子,怕是进来寻什么东西,或是来寻什么人?”
安瑞王眸光一厉。“你是说?”
在安瑞王与那藏于暗处的男子交谈之际,李管事一直不敢动弹,只得小心翼翼的扶额将鬓脚鼻尖冒出的细腻汗水给一点点抹去。
“不错,那人怕是来寻如诗的。”
安瑞王眉宇轻蹙。“那按你来看,会是谁的人?”
只是这次的问题却未曾得到答案,身后那道影子便不见了踪迹,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父王。”
娇俏的童音交错叠落,与此同时,安瑞王只感觉脚下一暖,两条腿便被分头抱住,略高一些的乃是个女童,她正满目仰慕的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珠子,瞧着安瑞王。
另外一名小一些的乃是个男童,此刻也跟随着姐姐的动作,一眨不眨的盯着安瑞王。
安瑞王面色一柔,原本挂着的一张长脸,刹那之间便柔和下来,伸手将那个男童抱在了手中。“平安,你母妃呢?怎么提前回来了?”
说话间,便有一位身形高挑,面容柔和,举止文雅的女子目不直视的越过那跪在厅堂内正中的李管事,走到安瑞王面前,给安瑞王躬身行礼道。
“王爷。”
“爱妃,受累了,快些请起才是。”安瑞王站起身,伸手将怀中的男童放下,搀扶着安瑞王妃站起。
安瑞王妃柔柔一笑,顺势依靠近了安瑞王怀中,低声道。“多谢王爷体恤,容儿方才能回趟娘家。”
“你与本王常年呆于扬水一带,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国都,想来也甚是想念母族,回府瞧瞧也是人之常情。”安瑞王柔声安抚道。“你我夫妻二人,又何须如此客气?”
安瑞王妃笑了笑。“王爷说的极是。”
“听说王爷这些日子甚是忧心,不知可否与臣妾分享一二?好让臣妾替王爷解忧。”
安瑞王听见安瑞王妃一回府,便提及这个,眉头不由微微一蹙,面上的笑意都不由淡了几分,好歹是朝夕共处了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安瑞王妃自然察觉出了他情绪上的不对。“你这是何处听闻的?”
还不等安瑞王发作,便开口转移话题道。“这不是昨儿听闻府里遭了贼,臣妾着实是忧心王爷的安忧,便向着带着儿女回来瞧瞧。”
“王爷无事吧?”
听到此番,安瑞王唇角微微一勾,摇头道。“无妨,不过是些小贼。”
“你也知晓,父皇五十大寿,宴请各国使者,这鱼龙混杂的,难免出些意外,不过是些小事情罢了,倒是让爱妃忧心了。”
“这几日爱妃想必也着实辛苦,还是早些回房休息才是。”安瑞王也不瞧安瑞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意愿,挥手便让人迎着安瑞王妃走了。
瞧着安瑞王妃的背影,安瑞王眉头微微一蹙,自己这些日子里头的举动,就连回转娘家在深宅大院里头待着的王妃都清楚?
那旁人呢?
这事,是否传入了父皇耳中?
现下的情况特殊,国都内群英云集,各国来使,若是闹出了什么笑话,那么父皇第一个绕不过的便是自己。
到底不过是名女子罢了。
安瑞王心中不由有些警醒,目光微微一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片刻功夫之后,安瑞王做了一个虚握的姿势,而后方才下定了决心般,闭目道。“传令下去,莫要再寻如诗的下落了。”
李管事听到这句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就冲出了厅堂。“是,是,奴才遵旨。”
“王妃。”让人将世子跟郡主带远了些,安瑞王妃身侧跟着的心腹凑近了些问道。“如此有用么?”
安瑞王妃眸光闪烁,微微躬身,凑近到一朵怒放的花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嗅着那花上传来的阵阵鲜香,唇角略略勾了勾。“有用?”
说话之间,安瑞王妃那涂得鲜红的蔻丹一个眨眼,便将那鲜花给折了下来。“你以为王爷能有多瞧中那贱婢?”
“不过是张皮相罢了,王爷不过是一时贪恋,这一会被泼了一盆冷水,你等着瞧吧,王爷定然不会再去寻那贱婢了。”
“不过一个贱蹄子而已,也妄想与我争么?”安瑞王妃瞧了一眼被自己折下的花,丢在地上,踏着绣花鞋轻巧的从上头碾了过去。“就连承欢都没这个命数。”
“这个位置,只要本王妃在一日,谁也莫想要染指。”
安瑞王妃面上浮出一抹狠辣的笑意,斟酌了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听说承欢前两日去寻那苌楚三皇子,本想出手伤人,却无奈坐下马匹突然失了控,导致她受了惊吓?”
心腹想到那个场景,就想笑。“是啊,王妃。”
“承欢郡主虽说身份高贵,但到底是个没脑子的,被王妃你随意说了几句,便被将的去那满堂春闹腾了一顿。”心腹丫鬟一拍手掌,越想越妙。“王妃这计策果真是一石二鸟,即是破坏了那贱蹄子与王爷的感情,又是让王爷极为厌恶上承欢郡主。”
“果真是妙啊。”
安瑞王妃冷笑一声,横了那丫鬟一眼,眸底有隐隐的警告之色,摸了摸鬓脚。“若是承欢有几分心计,我还当真得惧她几分,只是到底是被个宠坏了的,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被王爷生厌也是迟早的。”
“是,是。”心腹丫头自知自己口快说错了话,登时收了自己那得意忘形的嘴脸,调笑着。
“承欢郡主怎能与王妃相比,王妃可是替王爷生下了世子与郡主的,感情深厚,哪里容得别人插足。”
“哼。”安瑞王妃今日心情好,也懒得与这丫鬟计较,偏头笑着瞧那正在花园院中玩耍的一对儿女,口中却道。“去,瞧瞧王爷到底是个什么动静,若是有何意外,便派人来支会我一声。”
那丫鬟应了,却不急着退下,只是犹豫着开口道。“王妃,先前家里头说的那件事情。”
提及这个,安瑞王妃登时黑了面,冷冷的瞧了那丫鬟一眼。“你要知晓自己的本分,到底我是主子,你是主子。”
“有些事情,我还需得你来提点?”
那丫鬟瞧着安瑞王妃这副模样,忙低头应声道。“是,是,是奴婢多嘴了。”
安瑞王妃一甩衣袖,眼见那丫鬟要退下,犹豫了再三,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个用绣帕,包裹的鼓鼓囊囊的东西,递给了那丫鬟,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声音都压低了几分道。
“我也是念着人情的,别人帮我一分,我也要还人三分,那人既然替我传了信,让我落了些好处。”
“那这东西,便交由给他了。”安瑞王妃声音之中暗藏着诸多的警告之色。
“只是告诉那人,他帮我一次,我还他一次,日后莫要再与我有所牵扯,我日后是万万不会理会他的。”
“你可听懂?”
那丫鬟将那帕子塞入怀中,点头如捣蒜道。“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只是,王妃,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家里头的提议才是。”那丫鬟也不敢抬眸去瞧安瑞王妃到底是个什么表情,快速道。“毕竟若是让外头的狐媚子勾了王爷去,还不如在身侧养个知己知彼的,还好掌控些。”
那丫鬟说罢,便想要退下,却被安瑞王妃叫住了。
“你给我抬起头来。”第一次听到安瑞王妃自称我,那丫鬟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只是只是撞进了安瑞王妃那双满是冷意的眸子,面上便被人重重赏了一巴掌。
“你这丫头,不教训,倒是当真分辨不出,到底谁人才是主子了?”
那丫鬟忙跪倒在安瑞王妃身前求饶道。
“滚。”安瑞王妃狠狠的吐出一个字,胸膛被气得不住起伏。
先前那丫鬟所说,着实是踩到安瑞王妃的痛脚了。
安瑞王一向是风流花心,她在嫁给他之前,便已然知晓。
府里头也养了不少美人,但到底只有自己是他唯一的妻,可自打满堂春那个贱蹄子出现之后,她便横竖都觉得安瑞王不甚对劲了,就连后院那无数美人都好似勾不住安瑞王的心思。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位置隐隐有些动摇之感。
若非是那人一直不肯松口,自己怕是早就让人将贱蹄子的那张皮给扒个干净了,哪里还容得她在王爷面前晃悠如此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