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蓁眸底不由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忍了许久方才憋了回去。
“世子无事吧?”
兰泽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拎着身上湿哒哒的袍角,唇角紧紧抿成一线,那双爱笑的桃花眼此刻倒是添上了几分煞气。
“三皇子,这是干什么?”
祁盛华似乎甚是茫然,替自己斟茶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疑惑的瞧着兰泽。“本殿不是解释过了么?”
差点被祁盛华这句话怼的半身不遂,兰泽深深吸了几口气,唇角抽了抽,强行将心中的怒气给压了下去。
他眸光微微一转,偏生他乃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祁盛华越发表现出强烈的占有欲,他便越发的想要凑到云蓁跟前去。
“本世子今儿既然前来了,想必郡主也知晓了本世子的态度才是。”
云蓁眸光闪烁,定定的瞧着兰泽,似乎想要从他眸底查看出些什么一般。
“世子,此话可是当真?”
“自然。”兰泽随意的拨弄了身上濡湿的衣裳,似笑非笑的开口道。“郡主便不取些什么物件来替我擦擦身?”
“这夜深露重,若是我今儿个穿着件湿衣着了凉,明儿个烧坏了,不记得今儿之事可如何是好?”
云蓁险些笑出声来,心中自然也清楚兰泽也是跟祁盛华杠上了,不由偏头瞧了一旁候着的琉璃一眼。
琉璃自然是接受到她的瞩目,不甘不愿的蹙了蹙眉头,只是到底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绢帕便递到了兰泽手中。
兰泽垂眸瞧了几眼,却不伸手来接。
“郡主。”他甚是无辜的抬眸瞧向云蓁,眸底尽是迫切之意。“本世子想要一条郡主的绢帕。”
无视祁盛华射来的冷芒,兰泽开口道。“作为交换,我告诉郡主一个准确的消息如何?”
“哦?”云蓁眸光闪烁,便听兰泽开口道。
“定然是郡主甚为在意之人的消息。”
待到房内仅剩下祁盛华与云蓁两人,祁盛华面上都能刮下一层冰渣子了。
云蓁回过神之际,方才感觉到身侧的男人已然处于濒临暴走状态,唇角不由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瞧着祁盛华紧紧盯着桌布,好似要将那桌布盯出一朵花来似得。
不由笑着道。“兰泽这人瞧来不着边际,但是总归是心机深沉之辈。”
“陵兰有其,那位陵兰陛下那个位置怕是也坐不安稳。”
虽不知陵兰那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瞧着这位陵兰世子,却是个通透狡猾之辈,面上虽说吊儿郎当,但心思却细腻的很。
否则,也不会顺藤摸瓜,如此容易便寻到自己的踪迹。
揣测出自己的去向,与一部分的用意。
不过,这位兰世子倒是当真,给自己添了几分惊喜。
祁盛华默不作声的瞧了云蓁一眼。
云蓁被这眼瞅的哭笑不得,知晓祁盛华到底是在生什么气,她伸手拢了拢身上宽大的衣袍。“我身上穿着的,可是你的衣裳。”
祁盛华微微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云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便又听云蓁补充道。“不就是拿了你一条帕子送人么?我改日还你一条就是了。”
听闻此番,祁盛华的面色方才好看了些许,只是到底心中甚是别扭,眉头微微一蹙,开口道。“那兰泽满口谎话,十句中能有三句真话已然不错。”
云蓁却是摇摇头道。“不,他虽说行事荒唐了些,但是此番所谈倒是并无谎话。”
“至多。”云蓁略作沉思了片刻道。“至多,乃是寻了些我们知晓的,搪塞我们罢了。”
祁盛华倒是不辩驳了,只是微微思忖了片刻,方才开口道。“那他的消息可确信了?”
“不。”云蓁摇了摇头。“兰泽的态度模糊,他甚是聪明,并未直面回答我的问题。”
“都道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云蓁眸底浮出一抹冷芒。“他今儿前来,也是为了给我一记强心剂。”
“陵兰现下虽说表示中立,但这并不是陵兰永远的态度。”
“他至多只是想要瞧瞧,泠国与南唐相斗,到底哪方更胜一筹罢了。”
说着,云蓁下意识瞧了祁盛华一眼,兰泽能有今儿这个态度,十有八九乃是因为祁盛华现下站在她身侧,她有了一部分的筹码。
若是今儿祁盛华并不在此,今儿情况怕便要再颠倒一二了。
至少,兰泽并不会如此容易,便落下个承诺。
这道理,云蓁知晓,祁盛华自然也清楚。
云蓁斟酌道。“书面都可毁约,更加莫要说,这口头之约了。”
“只是今儿他好歹也给了些面子,我到底是要投桃报李的。”
提及兰泽,祁盛华便觉着心头甚是不爽,面色自然也就那么不好看了。
“这是南唐,到底还是小心些为妙,待到明儿消息传来,查证片刻,瞧瞧这位兰世子到底存了几分合作的心思,再说罢。”
兰泽笑眯眯的握着一张绢帕出了来,他的属下立马便迎了上来,警惕的四周环视了一圈,而后瞧着兰泽紧抓着一张绢帕笑的像是一只偷腥的猫,不由心中甚是疑惑,但是面上神色却是未改。
他略略压低了些声音,开口道。“世子,可谈拢了?”
兰泽心情甚好的瞧了那人一眼,略略点了点头。“且先瞧瞧。”
那人当即领悟般点了点头道。“世子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
他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毕竟他先前也瞧见了,苌楚的三皇子可是出现在了此处,瞧来与那位郡主关系甚是亲近的很。
既然兰泽说是先瞧瞧,那必定乃是试探出了一二,怕是苌楚已然搅进了这趟浑水之中。
苌楚若是站在泠国那边,两国之间便有的斗了。
如此想想,那人登时一拍手掌,开口道。“世子的意思乃是坐山观虎斗?”
思及此,他忙补充道。“可要传消息回陵兰?”
在那人心中斟酌着这封信件要如何书写之时,却不妨听到了兰泽果断的拒绝声,那人诧异的抬眸,便只瞧见兰泽双眸微微一眯。
那眸底溢出的,乃是他此生仅见过一次的,认真的光芒。
那人还来不及感叹一句,小世子长大了,便只见兰泽瞬间恢复到了那张吊儿郎当的模样。
“不,等着,瞧瞧先。”
那人口中的话瞬间被憋了回去,跟在兰泽的身后,听着兰泽哼哼唧唧凑不出一个整调的兴趣盎然的声音。
跟着走了一段路,他终究还是没忍住,稍稍跟上了兰泽略显轻快的脚步。
“世子,可是有何喜事?”
兰泽心情甚好的回眸瞧了那男子一眼,眉梢微微一扬,想起离去之前,祁盛华那如同冰坨子的表情,他便觉得心中甚是解气,想了想,他不由开口道。
“陈玉王那边宅子的图纸,你待会让人给郡主送去一份。”
那人飞快的应下了,原本是想要退下的,却不妨抬眸,陡然瞥见了兰泽手中紧紧捏着的那块浅灰色锦帕上,绣了一个字。
他不由眉头微微一蹙,一脸古怪之色的抬眸瞧了兰泽一眼。
“世子。”
兰泽不明所以的回眸瞧了男人一眼,便只见男人憋得通红而古怪的容色。“怎的?”
“无事,无事。”那男子斟酌了一番,还是不曾多嘴。
天色雾蒙蒙的,眼见用不上多久天光便会大亮,赵沁绣辗转了一夜却没有半分睡意,她方才在床上翻动了一下身子,撑着身子向着半掩盖着的窗台瞧去一眼。
那在床幔边上替她守夜的丫鬟,便唰的一声睁开了眸子,凑近了一些,低声询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事情?”
一夜未睡,赵沁绣的精神自然也算不得太好,只是她尽管头晕晕沉沉的,但是却勉力的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头候着的丫鬟忙替她揭开纱幔,搀扶着仅穿着中衣的赵沁绣往着窗台方向而去。
这才过了多久时间?
那原本容色一绝的女子,现下已然瘦的皮包骨,就连原本有些圆润的面庞,此刻已然寻不到半分的婴儿肥,她的容色黯淡,就连走路都需要有人搀扶。
像是随时会被风吹倒一般。
她瞳孔涣散无神,从外头灌进来的风,卷动着她面颊两边垂落的鬓发。
若非是她的胸膛还因为喘息会上下起伏,瞧着她的面色,说她是个死人也不为过了。
赵沁绣的目光飘忽,没有落点,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只要一到夜里,便总是被噩梦惊醒,导致她整日整日,根本无法安枕。
这些天日夜颠倒下来,便导致她现下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那搀扶着她的丫鬟,接触到她纤瘦的手臂,不由一惊,顿时有些惶惶不安。
“夫人,要不要再去补一觉?”
眼见好好的,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居然生生将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那丫鬟一想到若是王爷来了,瞧见夫人这副模样,怕是又得发怒。
眼见赵沁绣没了反应,那丫鬟柔声又说了几句,赵沁绣方才转过头来,微微怔愣了片刻。
似乎是在努力的辨别着那丫鬟到底在说些什么一般。
片刻之后,她的目光在房间内环视了一圈,最终挪动了一下脚步,像是个木头人,被那丫鬟搀扶到美人榻上睡下。
只是她睡得并不踏实,时不时从噩梦之中惊醒,像是活活喘不过气来般。
有许多的记忆在她脑海之中不断轮转着,根本不顾她的意愿,错乱的记忆仿佛要将她生生逼疯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她精神恍惚之间睁开眸子,从她这个方向,能够搁着珠帘瞧见外间里头跪着几个丫鬟,正是这些日子伺候她的。
“这好好的人儿,交到你们手里,这才几日,便成了这副模样?”
“你们是不是不曾用心侍候?”
这个声音,好似有些耳熟,赵沁绣如此想着,不自觉便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身上披着的外袍顺势落在了地上,她也毫无自觉。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夫人她整夜整夜不得安枕,白日里头虽说会时常补觉,但是总归睡不踏实。”
“又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
“王爷饶命。”
“王爷饶命。”
赵沁绣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挪到了外间之中,瞧着那些侍候她的丫鬟扑到了自己脚下,不断开口求饶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她费尽心思琢磨了一下那几个字眼,而后察觉到温热的男音柔和的在她的耳边响起。
“你怎么醒了?”
“是不是被吵醒了?”
“要不要再休息休息?”那关切的男音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赵沁绣蹙了蹙眉头,真吵啊。
“还是你饿了?”
似乎不曾察觉出赵沁绣的不对劲,那男子还在赵沁绣的耳畔絮絮叨叨的说着些什么,赵沁绣什么都没听清。
“我这一下早朝便赶过来瞧你,你瞧瞧你。”他伸手拎起赵沁绣的手腕,甚是心疼道。“瘦成的都不成样子了?”
“你怎么了?”
赵沁绣紧蹙眉头,一点点的抬眸向着那烦人的声音望过去。
那是个身宽体胖的男子,五官轮廓倒算是不错,只是因为太胖了一些,故而显得的仿佛是个汤圆似得。
这张脸,她好似认识,赵沁绣仔细歪头琢磨了片刻。
“你。”
只是还不待她话说罢,她便觉得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快!还不滚去寻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