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沁绣身上的伤口因为先前剧烈的震动,崩裂开来,因紧挨着云蓁的缘故,云蓁身上洁白的毛裘染上了血色,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一触及到冰冷的地面,赵沁绣的身子便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趁着众人惊惶的空档,云蓁倾身凑到赵沁绣耳边,低声而迅速的说了几句什么。
赵沁绣好似想要给云蓁一个反应,只是她现下浑身无力,唯有手指微微颤动了片刻。
云蓁低眸瞧着赵沁绣如此模样,心中怒火更甚。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丝火星,云蓁略作诧异的回转过身。
只见背对着她的华云修纯黑袍角上落了一块炭火,此刻明明灭灭的静静燃着。
云蓁眸子微眯,唇角微微一勾,也不去提醒华子敬,只是转过头扫视了这刑房一圈。
刑房不大,她对面墙上挂着诸多奇奇怪怪的刑具,底下距离她不过一步路的地方,原本盛满水的两个桶子,被那小太监提走了一个。
而另外一个,云蓁眼尖瞧见了那木桶上飘荡着的一层飘红,眸底登时浮出一抹亮彩。
在众人皆未曾注意之时,云蓁脚步微微一挪,长袍一扬,在袍子的掩饰下,从袖间滑落一个布包,抖落几丝药沫。
做完这一切,云蓁方才就势站在了赵沁绣的身前,也不尝试去伸手搀扶起赵沁绣。
只是她的眼角余光,隐隐落在华子敬那方沾染了星火的袍角上。
云蓁估摸着按照这个速度,怕是在那火还未燃起来之时,便被发现了。
云蓁眸光四处游移,想着到底有什么物件可以用上。
便在此刻好似心有灵犀一般,从暗处飞速掠出一道小小黑影,悄无声息的击打在了那炭木上头。
在云蓁诧异之间,那炭木上的星点红光刹那之间大盛,燃出明火。
云蓁心中微微一惊,目光不由的便追寻着那方向而去,只是牢中灯火昏暗,便是她再怎么瞧,也是瞧不出什么的。
“镇南王,你这是做什么?”华子敬伸手一推,将那两个太监隔开道。“镇南王真是好本事!”
眼瞧着华子敬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司空傲面无表情的眸底飞快浮过一丝笑意,只是极淡,再加上他面容刚毅,一时便让人觉得好似是看错了一般。
“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司空傲神色漠然的瞧了那瘫软在地上,不断痛苦低吟着的牢头道。“这牢头妄用私刑,且竟想近郡主的身,臣下唯恐他对郡主图谋不轨,不过是正当防卫的踢了他一脚罢了。”
“至于为何落到如此下场,兴许是老天看不过眼,想要罚上一罚罢了。”
华子敬便是再心狠手辣,也不过就是个少年,听的司空傲如此强词夺理的,气极反笑,用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司空傲,尾音拖得极长。“镇南王这话便是说天意如此了?”
司空傲坦然自若的信口开河,一点心虚的迹象都没有。
华子敬面上一寒,“镇南王当这缚虎牢乃是你家的后院?这牢头乃是你家家奴?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司空傲!”华子敬越想越气,面色黑沉的如同锅底一般。“你莫要太过嚣张!需知你现下的身份!”
司空傲不过一个异性王,竟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这个认知让华子敬气得七窍生烟。
若非是脑中尚存着一丝理智,华子敬早让人将司空傲拖下去,管他那么多,直接教训一顿再说。
眼见华子敬是当真动了货,司空傲削薄的唇紧抿成一线。“殿下息怒,臣下乃是个大老粗,一时思虑不周,若有冒犯,还望殿下见谅,莫要气坏身子才是啊。”
华子敬此番倒真是气的不轻,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司空傲低首服小,他倒是想计较。
只是司空傲现下虽说卸甲入京,兵权却是被他牢牢握在掌心的,若是此番因着这些小事动了他,他一怒之下,日后的事情,便不好处置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日后总有机会讨回来的!
华子敬挥了挥袖炮,原本想要说些话撑撑场面,省的这个度未曾把控好,司空傲还以为自己是怕了他。
只是他话未出口,便只听一旁上前想要替他整理衣角的太监,突然尖叫一声。“殿下!”
华子敬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心中本就强忍着气,一巴掌就反手扇了过去。“大惊小怪的,成何体统。”
那太监被扇的有点懵,被华子敬打的退了一步,也来不及伸手去摸面上,而是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火!火!”
华子敬先前心头气急,转过了身子,便想着质问司空傲一番,将那烧伤的牢头丢在了身后。
此刻眼瞧着那太监惊惶失措的指着他的身后。
华子敬还以为乃是先前火势未曾扑灭干净,此刻心中烦躁,便不由在心中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管他去死。
还未待他转过身子,鼻翼间便漂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烧焦味道。
华子敬偏过身子,凝神一瞧,发觉乃是自己的袍角上燃了火,登时毫无形象的跳了起来。
那张略显稚嫩的面庞上,终于是露出了与这个年纪相符的惊惶失措。
华子敬大喝一声。“救,还不快救火?”
其实原先那块炭木上只有星点火炮而已,只是先前那黑衣人着实是心思不好,将那炭木击打到了袍子上,觉得这样烧太慢了。
便从怀中掏出了块磨小了的硝石,一下将那火舌引了出来。
云蓁将这一切收入眼中,此刻正凝视着那硝石直射而来的方向,沉吟着也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快!”
那两名小太监一时慌了神,其中一个太监手忙脚乱的扯下身上的披风,不断扑打在华子敬身后,以图这般灭火。
但这用硝石作引的火,如何会这么容易便被扑灭?
火势未曾扑灭也便罢了,反倒是将这刑房内满地落灰给掀了起来。
华子敬被呛个正着,甚至来不及顾忌那背后的火,只觉得尘土迷了他的眼。
他以袖掩唇不停咳嗽间,双眼根本无法睁开。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眼见这个方法不管用,另外一个先前寻到水桶的小太监乍然想起先前惊鸿一瞥下,好似一旁还放置着一桶水。
匆匆忙忙的冲到水桶前,他神色慌张,便一时忘记去瞧自己端着的这桶水里到底有什么,提着水桶就向着华子敬方向冲去。
云蓁此刻回过了神,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伸手摸上腰间,取出一根细长银针。
只是,她出手再快,若是之后来不及收回这根银针,留下物证,那便不好处置了。
思及此,云蓁手下动作微停,还是将银针放了回去。
计算好距离,在那小太监路过之际,突然抬脚轻巧一拨。
“殿下。”只是她方才抬脚,还未触到那小太监。
“让开!奴才提……”
小太监的话还未说完,那脚下一个踉跄,竟是带着手中的水桶向着华子敬猛扑了过去。
华子敬迷迷蒙蒙之间瞧见那小太监扑过来的动作,不由大惊失色的,想要退开一些。
只是待到他反应过来,那水已经扑到近前,当即迎面灌了华子敬一身一脸。
火势倒是被扑灭了。
只是华子敬猝不及防下喝了不少那桶中水,只觉入口辛辣难喝。
不多时,华子敬便只觉面上皮肤火辣辣的疼,好似被人摸上了辣椒般。
他慌忙用袖子擦拭着面庞,只是他越擦拭,面上肌肤便越发通红一片。
那失了手的太监瞧见华子敬如此模样,心中咯噔一声,连滚带爬的忙上前求饶道。“殿下,殿下赎罪。”
华子敬先是被灰迷了眼,而后又被辣椒水浇个正着,此刻连眼都不敢睁开,感觉到太监靠近自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华子敬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心中怒火大盛,也顾不及什么了,登时暴喝一声。“滚!”
那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不敢接近华子敬。
听到两声整齐的求饶声,华子敬险些没背过气去,辨别了一下那两人的方向,脚下没轻没重的将其中一个太监踢了出去。
“蠢货!还不快取来清水给本殿擦拭!”
那太监被踢得痛了,却不敢吭声。这乃是缚虎牢中,去哪里打清水?
云蓁瞧见如此,眸色微深,目光转至闭目站着的华子敬,眼底的恨意不曾掩饰,口中吐出的话却极为温柔,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
低声道。“快给皇兄擦拭一番。”
小太监不敢抬头去瞧云蓁,忙颤抖的从地上爬起接过手帕,小心的给华子敬擦拭干净面庞。
华子敬一把夺过小太监手中的锦帕捂住双眼,许久之后,方才睁开双眸。
只是他打眼便瞧见了那哧溜溜在地上滚动的木桶,眼瞧着那水桶里头生了霉点,也不知是搁在那处搁了多久,想起先前被自己喝下的那几口水。
华子敬面色一绿,几欲作呕。
伸手便又赏了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太监一个巴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兴许是如此还觉得甚不解气,他又连续踢了那小太监几脚。“这寻得都是些什么东西,你是要害死本殿么?”
华子敬双眸通红似血,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那辣椒水辣的。
那小太监一声不吭的受着,心中却暗暗咬了咬牙,眸底浮出一抹怨恨,隐隐用眼角余光撇了另外一个小太监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