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云蓁一直在观察着许老太爷面上的神色,眼见他面上并无触动,反而缓缓点了点头,好似当真仔细分辨过了云蓁所说之话的真假后。
许老太爷缓缓上前走了几步。“听郡主一席话,老朽只觉茅塞顿开。”
“郡主所言极是。”
云蓁的心思,渐渐沉淀下去,心中明白了许老太爷这话乃是什么意思,许老太爷这话便是明确的在告诉她,她说的话,字字有理,但现下又有什么用处?
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事关许府一大家子人,谨慎一些也无可厚非。
“夜色渐深,郡主一个女儿家家在外头游走,总归是不好。”许老太爷话语一转,便开口道。“不如老朽派人将郡主给护送回府罢。”
许老太爷这话,便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了,云蓁自然明白。
故而,云蓁只是微微思忖了片刻,便略略摇摇头。“许老太爷客气。”
知晓云蓁聪慧,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许老太爷也不多话,对着云蓁微微点了点头,便率先走了出去。
其实在云蓁来时,心中便已有估量,这到底不是件小事,许老太爷如此态度也无可厚非。
能不能翻身,便要瞧瞧,左相拼出一家子性命也要护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云蓁目光略略一闪,不自觉的抚摸上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那个香囊,手指在上头轻轻敲了敲。
出了院门,先前给她引路的那个丫鬟便悄无声息的站在火红的灯笼下头,感觉到她逼近,却连脚步都不抬,便略略躬了躬身,依旧十分安静的给云蓁引路。
云蓁心中有事,故而对这个安静的引路人甚是满意。
等回到屋里,华云修已经换了一身衣袍。
许府为他准备的衣袍,虽不如王府的皇家贡品,但也是上好的丝绸云锦了,云蓁进去之时。
许文晖也在,听见云蓁的脚步声,抬眸瞧着云蓁心事重重的模样,也未曾开口说些什么。
只是将他们送上了马车,便径直回了府。
华云修拢了拢身上的袍子,这件袍子多少不是按照他的身形量制的,穿在他身上略略有些大,袖子被他折起来一部分。
他瞧了瞧云蓁面上的神色,不由关切的开口道。“王姐,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云蓁略略抬头,对上华云修的眸子,方才从自己的思绪之中缓过神来般,不由摇了摇头。“无妨。”
“不过是情理之中罢了。”
华云修何等聪慧,听到这话,便知晓今夜云蓁的目地怕未达成,目光不由闪了闪开口问道。“王姐。”
“昨日之事。”
云蓁似乎不曾想到华云修会提起这个,不由怔愣了半晌,便又听华云修小心翼翼的补充道。
“昨儿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
昨日之事,在华云修瞧来绝无如此简单,昨夜柳宗光在房内不见,那些人却是直奔王姐房间而去,若非是被他拦下了,今日还不知闹腾成什么模样。
再加上,若是他猜的不错,云蓁若非是留有后手,昨儿死的怕就不是柳宗光了。
再加上华云修惧怕隔墙有耳,故而他压住了性子,并未去寻云蓁了解个来龙去脉。
兴许是从华云修的神色之间猜测出了他到底是何想法,云蓁微微一笑,既然华云修想要知晓,她也没有隐瞒他的意思,三言两语便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华云修。
华云修听罢,面色越发难看,他唇角紧抿成一线,抚着袖子的手略略收紧了一些。
“王姐,你想如何处置?”
以往在后宅斗上一斗便也就罢了,到底家丑不可外扬,但此番静侧妃竟是将外人拉近这后宅争斗之中,对王姐下此毒手,若非是王姐机警,被她们得手。
华云修想到那个后果,眸底神色越发森冷,他陡然冷冷一笑。
柳府,好个柳府!
“王姐,莫不是便如此放过她们?”
云蓁唇角微微勾了勾,注意到华云修的目光之中存有的疑惑,眉梢微微一扬。“你觉得呢?”
“柳小姐如此费尽心思的谋划,我若是不送回一份大礼,如何对的起她?”
“至于静侧妃。”云蓁漫不经心的低眸,略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
柳青青现下怕是自顾不暇,如何会有心思去管静侧妃母女两个的死活?
静侧妃两母女到底是好生处置一番的,现下没了柳府作为后盾,她倒是要瞧瞧,静侧妃还能有几分的本事,保住她现下的地位。
思及此,云蓁冷冷一笑。
与此同时,云蓁只觉眉心一跳,旋即捂住心口,那处隐隐透出的不安的,让她略略有些焦躁。
……
“吁。”小九牵拉住马缰,目光在客栈墙壁的某一处停留下来,而后刻意的装出一股粗狂的中年男子音,对着里头坐着的赵沁绣大声喊道。
“瞅着天快要黑了,婆娘,下来,俺们休息休息。”
这家客栈不大,但是伙计却十分机灵,笑着迎上前来。
“客观,一路奔波劳累的,瞧着这天色已经晚了,下来弄些吃食罢。”
听到伙计的话后,小九略略抬了抬头,瞧了瞧天色,自言自语的低声骂道。“他娘的,这才走了多久,天就黑成这样了。”
小九粗鲁的揭开车帘,让里头的妇人出来。
伙计目光紧紧盯着那马车中出来的人,让他颇为失望的就是,出来的乃是个妇人,那妇人面色蜡黄,面上已经有隐隐的细纹,好似坐了许久马车之后,觉得很是不适,拉了拉身上的行李,动作颇有些磨蹭。
小九眼疾手快的一把将马车上的赵沁绣给拖了下来,一手抢过行李,一脸嫌弃道。“婆娘你是不是又重了?”
妇人看起来十分老实,面上浮出一抹恼怒,但是在对上了小九瞪大的目光,而后又蔫了下去,瞧来十分怕事。
那伙计眼力极佳,这样一瞧,便知晓这两人乃是小九当家,忙开口再次重复了一遍。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小九不耐的挖了挖耳洞,瞪了那伙计一眼。“住店,当然是住店。”
说着,小九一把拖着赵沁绣便向着里头走。“伙计,你们这里打尖住店多少钱?”
那伙计忙开口报了几个价位,小九下意识摸了摸行李,纠结了片刻,方才开口道。“那给俺们开最低等的房间吧。”
伙计在这做了这么久,什么样子的人没看过,先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小九身上的行头,便知晓了他们大抵是住不起什么天字一号房,只有住最寻常的房间。
此刻听到小九如此说,他面上隐隐浮出一抹鄙夷,但是却极快的便消失不见了,应了一声。
“也到点了,客官可要些吃食?”
“吃食?”小九犹豫了片刻。“上点吧。”
似乎是怕被宰般,小九急匆匆的补充道。“最,最简单的那些就行。”
伙计面不改色的应下了。“好嘞。”
小九瞧来十分粗鲁的拖着赵沁绣,但用的力道却十分轻,一进大堂,他便不找边际的环视了大堂内一圈,发现大堂内十分安静,唯有寥寥几桌人吃饭。
似乎是被小九那粗鲁的动作吸引,那些人齐齐的将目光挪动到了他们的身上。
小九心中正思量着十三他们一行人,莫不是都在自己房间吃饭?
便发觉衣服被赵沁绣一把揪住。
他不由颇显讶异的回过头,便只见赵沁绣扶着他不住的咳嗽,扶了扶额头,像是随时能够晕过去一般。
小九眉梢略略一扬,这段时间相处以来,小九已经能够看懂赵沁绣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中虽说疑惑,但面上神色未改,只是粗鲁的啐了一口。“俺怎么讨到个你这样的婆娘,活做不了多少,不是这里病就那里痛。”
小九口中嫌弃的嚷嚷了几声后,只有无奈的对那伙计开口道。
“你给俺们随意上点菜吧。”
“带俺们先去房间。”
那伙计飞快的应了一声,从掌柜手中取了钥匙,便在前头给小九带路。
“客官,我们这里的房间十分安静,这十里之内,也就我家的饭菜最香了,别瞧着现下大堂内没几个人,到了饭点,可是忙都忙不过来。”
伙计一边絮絮叨叨的介绍着客栈的好处,一边将锁给打开。说着说着,眼瞅着没有人应声,伙计下意识便转过头,瞧见小九神色十分不耐,他只好住了嘴。
“客官,你,你们好好休息。”
小九现下的装束,再加上他刻意装出的一副暴脾气,那伙计瞧着他瞪着眼瞧人的模样,就觉得心里慎得慌,匆匆丢下一句,“客官有事叫我。”
便匆忙下了楼去。
等到伙计走了,小九瞧了瞧走廊两侧,黑着脸重重的将门关上,他口中骂骂咧咧的话方才住了嘴,转过头瞧向已经走到了窗台前的赵沁绣。
“怎么了?”
赵沁绣半边身子藏在墙后头,仅露出半个脑袋,借着窗台遮盖,隐隐向着下头望去。
房间唯有一个窗户,下面便是客栈的后院,后院里头有个马厩,赵沁绣一眼望去便在那些马匹之中,瞧见了他们的那辆破破烂烂的马车此刻正被人牵了过来,拴在马厩边上。
因为有先前东躲西藏的经历,赵沁绣隐隐便有了种直觉。
虽说她十分相信小九,但不知为何她一进这个客栈,浑身上下便觉得十分不对劲,但是到底是哪处不对劲,她却又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