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守夜人在探梦的时候都会留守一个人负责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联络。
顾誓同曾经是最早的一批守夜人,经验丰富,自然也会这么做,他虽然身在巨梦之中,但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事同样能及时反馈给他。
顾誓同跟鸠杰说完,又对顾诗晨说:“你也快点离开那里吧,虽然你的身份目前还没暴漏,但安全起见还是别跟罗懿德碰面了,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免得节外生枝。”
顾诗晨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对鸠杰说:“鸠杰,我们走吧,这次虽然有些可惜,但我们以后还有机会,不必急于这一时。”
“罗懿德吗?”鸠杰冷哼了一声,说:“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他呢。”
顾誓同见鸠杰的样子怕他冲动,想嘱咐他几句,但转念一想,凭鸠杰的性格,在知道父亲的死因之后又怎么可能像没事人一样,如果这个时候劝他暂忍,非但没有效果,反而会让他对事情的真相起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鸠杰该面对的早晚得面对,既然他知道了当年的事,与罗懿德摊牌也只是早晚的事了,反正现在群体潜意识的大门已经打开了,鸠杰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就由他去吧。
想到这些,话到嘴边,顾誓同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鸠杰回头望了一眼那敞开的黑漆漆的大门,深吸一口气,对顾诗晨说:“诗晨,我们走吧。”
鸠杰和顾诗晨醒来的时候,现实世界中的时间才刚刚过了几分钟。
两人对视了一眼,正想说些什么,顾诗晨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接通了手机,那边一个声音说道:“罗懿德马上就要到医院了,他是奔着鸠杰来的,我们在后院的门前给你留了车,你快走吧,免得跟他碰上。”
“好的,我知道了。”顾诗晨说完,挂断了电话。
“罗懿德快到了是吗?”鸠杰问。
“恩,马上就要到了。”顾诗晨说。
“冲我来的?”
“当然,难道是冲我?”顾诗晨笑道。
鸠杰也笑笑,但笑容中却满是苦涩,“诗晨,你先走吧,罗懿德来的正好,说不定我的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了。”
顾诗晨瞥了鸠杰一眼,担忧的说:“鸠杰,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我都希望能保持冷静和克制,千万别做傻事。”
鸠杰笑笑,说:“放心吧,我有分寸。”
顾诗晨走了两步,正准备离开,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内心挣扎了片刻,望着鸠杰说:“鸠杰,不如……你现在就跟我走吧。”
鸠杰也望了顾诗晨一眼,对方的一番好意,他又怎能不知?
但世事有因就有果,这么多年来,他心中那强烈的执念,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鸠杰避开了顾诗晨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说:“对不起,诗晨,我……”
“我知道,”顾诗晨打断他说:“你不用抱歉,是我太冒失,让你为难了。不过你说过的话可要记得,办完了事情一定要来找我啊。”
“当然,一定。”鸠杰笑道。
“那,再见了。”
“再见。”
说完,顾诗晨转身飘然离去了,只剩下鸠杰一个人怅然若失。
片刻后,鸠杰也离开了那个工作间,来到一楼,穿过主楼的大堂,经过后门,又回来那片小花园之中,但他这次没有再坐到长椅上,而是就那么在小花园的边缘站着,怔怔的出神。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对此刻的鸠杰来说,每一秒钟却都显得那么的漫长。
在看过顾誓同给他展示的记忆梦境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想找到罗懿德对质,可如今罗懿德马上就要到了,鸠杰却又希望这一刻迟些到来,因为在自己的父亲去世之后,这些年来毕竟都是罗懿德在照顾自己,如果一切的事情真如顾誓同所说,鸠杰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罗懿德。
鸠杰很纠结,他本来就已经很孤独了,如果罗懿德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再无情的坍塌,他真不知道这世间到底还有谁能够信任。
然而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就在鸠杰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背后脚步声响,鸠杰与罗懿德认识这么久,早就对他的一切熟悉无比,鸠杰不用回头,就知道罗懿德已经来了。
脚步声在背后停下的时候,鸠杰头也不回的说:“罗叔,长途旅行一定累了吧?不歇歇吗?”
“歇个屁,”背后来人果然是罗懿德,他骂道:“有你这样不省心的小子我怎么歇?”
鸠杰回头,见罗懿德正寒着脸盯着自己,罗懿德久居上位,常年侵沁下来自然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换做平时鸠杰见他这个模样必然怕上三分,但此时鸠杰却全不把这当回事儿了。
“不省心?不省心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啊。”鸠杰满不在乎的说。
“鸠杰,你太任性了,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罗懿德质问道。
“罗叔,你这话问的好像你刚到沈城就什么都知道了似的。”
“你不要小看守夜人,也不要小看第七司,更不要小看我,虽然我之前人不在沈城,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哦?那你说说看?你都知道什么了?”鸠杰反问。
罗懿德盯着鸠杰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鸠杰,你在暗中帮助魃愬,对吗?”
面对罗懿德那犀利的目光,鸠杰丝毫没有回避,他眼神也同样锋利无比。
“罗叔,没有证据你别乱说啊,他们之前给我定的罪名就是莫须有,难道现在还要来这一套吗?”
“鸠杰,你以前可是从来都不说谎的。”
“我现在也是。”
“不,现在不是,”罗懿德摇头说:“鸠杰,你已经变了,这点你骗不了我,你的信仰已经动摇,内心充满怨恨,这甚至直接影响了你的里比多波动,你很不正常,你受人蛊惑了。”
“你说的没错,”鸠杰承认道:“我的确是受人蛊惑了,不仅是蛊惑,还有蒙骗,而且一骗就是五年,完全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当猴耍!”
罗懿德是何等精明的人,而且又对鸠杰非常的了解,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这话中意思?
罗懿德伸手自指,问道:“你是说我在骗你?”
“难道不是吗?”鸠杰瞪着眼,突然拔高了音调问道。
“我哪里骗你了?”罗懿德反问。
“哪里骗了我?哈,你还好意思问?”鸠杰伸手指着罗懿德,怒道:“这特么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你真当我傻吗!”
罗懿德脸若寒霜,冷冷的说:“你最好清楚你自己在说什么、在跟谁说话,你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还特么在装,”鸠杰唾了一口,质问道:“罗懿德,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原来是这样,”罗懿德喃喃的说:“怪不得,原来他们是利用了这个。”
“你别想转换话题敷衍过去,说!我父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鸠杰说话的同时怒目而视,他此刻说话的语气已经完全不是晚辈对长辈、下属对上司的态度了。
“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这些,这对你没好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鸠杰听了怒极反笑,笑得前仰后合,几乎直不起腰来。
罗懿德冷冷的盯着他,眉头紧锁,喝道:“你笑什么?”
过了半晌,鸠杰终于止住笑声,冷笑道:“隐瞒、欺骗、蒙蔽,这么多年来你们不是一直在做这些事吗?做的真好啊!事到如今竟然还在瞒我!瞒吧,随便你们,但是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找借口搪塞,为什么不肯跟我说。”
“为什么?”
鸠杰指着罗懿德的鼻子,怒道:“因为我父亲当年就是被你们逼死的!对不对!所以你们才特么一直瞒着我,不肯跟我说,是因为你特么的根本就没脸跟我说!是不是!”
鸠杰跟罗懿德相处多年,隐约间一直都待之如父,虽然这几年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但总的来说都是相敬有加,而如今鸠杰却突然指着罗懿德的鼻子怒骂,就连一向从容自若的罗懿德内心也难免不泛起巨大的波澜。
此时周围的气氛变得火药味十足,仿佛有一个火星马上就会爆炸一般。
两人怒目而视,罗懿德眼神冰冷的如一把利刃,而鸠杰则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罗懿德冷冷的问。
“这你别管,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鸠杰瞪着眼睛说,他此刻浑身满是戾气,好像一言不合,随时都会冲上来跟罗懿德拼命一样。
而罗懿德却静静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此时他的内心正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突然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恍然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那个魃愬的头目竟然是他,老朋友,你骗得我好苦啊。”
罗懿德问鸠杰道:“沈城的一切都是顾誓同搞出来的吗?”
鸠杰闻言一惊,此时罗懿德的目光极具穿透力,仿佛瞬间将自己看穿了一样。
“你少岔开话题!”鸠杰怒道:“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看来已经没有办法了,”罗懿德摇头说:“如果真是他的话,当年的事的确不能再瞒你了。”
罗懿德凝视着鸠杰,问道:“你想知道明山的死因,对吧?”
“废话!”
“那好,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罗懿德深吸了一口气,说:“明山他……是被魃愬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