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懿德看着情绪失控泪流不止的鸠杰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关了视频，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然后站起身，对鸠杰说：“我还有事，如果你想通了就来找我吧。”
说完，也不等鸠杰回答，罗懿德已经径直离开了。
虽然只是看了一个短短的视频，鸠杰此时却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如排山倒海般翻涌而来，让他内心波澜起伏、心潮澎湃。
刚才父亲说的那些话鸠杰听得极度认真，几乎把每一个字都背了下来，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了他自己，他一个人独自坐在椅子上，脑海中不断的回放着刚才的画面，几乎将所有的脑细胞都调动起来，细细琢磨着父亲的每一话和它背后隐藏的信息。
如今听了父亲亲口所说，再结合从顾誓同那里得到的信息，两相对照之下，这其中有相同的地方，也有差异之处，统一中带着矛盾，矛盾中仿佛又有着某种相通。
鸠杰仔细想来，从守夜人最初的创立，到后来出现分歧，守夜人内讧，父亲离走，这些内容基本都吻合，如今看来并没有什么异议，应该就是事实了；矛盾的地方还是在于父亲的死因。
按照顾誓同的说法，父亲是找到了打开群体潜意识大门的方法，在准备实践的时候遭到了守夜人的胁迫，不得不铤而走险，最后不幸出现了事故，父亲的死等于是被守夜人逼死的。
但通过刚才的视频，父亲却没有丝毫表现出这样的意思，他只是强调这是他自愿的，完全就是研究本身的风险造成的，而且从他的言语中充分表达了对罗懿德的信任，如果父亲真是被守夜人逼死的，他又为什么让自己无条件相信罗懿德呢？
既然事情出现了矛盾，那么从两边的诉说中就一定有一方在说谎！
而且，在开始看视频之前，罗懿德为什么说父亲是被魃愬害死的呢？从刚才父亲的话中可丝毫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意思。
难道是罗懿德对顾誓同的栽赃陷害？那这手法也太拙劣了，怎么看也不像是罗懿德的处事风格。
鸠杰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脑筋飞速的运转，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底捋清楚，但其中矛盾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即使他想破了头也没有能让人信服的猜想。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要找罗懿德问清楚啊。”鸠杰心说。
鸠杰站起身，正准备出门，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放在桌子上的便当，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坐下来，打开便当，将它吃了个干净。
鸠杰吃完饭，出了门，看见那两个安全科的保镖正守在走廊的两端，他冲其中一人说道：“兄弟，我想找司长。”
这两个安全科的人明显是之前得到过罗懿德的指示，听到鸠杰这样说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跟我来吧。”
两人带着鸠杰上楼，来到903房间，正是之前行动时临时由一间大会议室改装的那个宽敞空间，现在则成了临时医务所，很多伤员都在这里修养。
鸠杰进了房间，见里面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个昏迷的伤员以外，只有罗懿德和几个安全科的人。
罗懿德见鸠杰进来，便对周围几个人说：“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们分头行动吧，有什么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几个人同时应了一声，便都离开了。
罗懿德看了眼鸠杰身后那两个安全科的人，对他们说：“你们也先出去吧，在这期间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有人找我你们先进来通报，明白吗？”
“明白！”两人齐声说。
“好了，去忙吧。”
两人向罗懿德行个礼，也转身离开了。
此时，偌大的房间里，除了几个昏迷的伤员就只剩下鸠杰和罗懿德了。
鸠杰打量四周一眼，见之前的睡椅已经都换成了单人床，几个伤员躺在上面都输着液，看起来呼吸还都平稳。
罗懿德此时正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正伏案写着什么，他瞥了鸠杰一眼，问道：“现在有话跟我说了？”
鸠杰收回目光，冲罗懿德点了点头。
“那坐下说吧。”罗懿德指向面前的一张椅子，伸手示意。
鸠杰也不客气，大刺刺的坐下了。
“罗叔，有件事我想不通……”
罗懿德抬手打断他说：“做事情要有先后，在你问我之前，是不是你应该先跟我说点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鸠杰问。
“我想知道你所有向我隐瞒了的东西。”
“比如说呢。”
“比如说，关于顾誓同，你们之间一定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吧？”
鸠杰点点头，说：“我和他之间，确实有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那就说给我听，”顾誓同又强调了一下，说：“全部。”
“全部？那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挑紧要的说。在南京的事可以略过，直接从来沈城之后说起，说说你们俩到底干了什么。”
鸠杰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但这其中并没有提到他自己的梦灵食梦貘的事，也没有提到顾诗晨。
罗懿德静静的听着，越听表情越是凝重，到最后听到已经打开了群体潜意识大门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难看的几乎要皱在一起了。
等鸠杰将一切都说完，罗懿德靠在椅背上，眉头深锁，久久无语。
过了半晌，罗懿德低声说了句：“鸠杰啊，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吗？这下你可闯了大祸了。”
鸠杰听了却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说道：“你问我的我已经说完了，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了吧。”
罗懿德面色不悦的说：“你知道现在的形势有多严峻吗？你还有心问别的？”
“形势再严峻跟我有个屁的关系，我一直以来最关心的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罗懿德很了解鸠杰，见他此刻那混不吝的劲头儿，知道多说无益，便耐着性子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但我现在很忙，最多只能给你一刻钟时间，我们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鸠杰伸出两根手指，说：“两个问题……”
罗懿德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鸠杰紧盯着罗懿德的双眼，问道：“第一，在我父亲出事之前，守夜人到底有没有胁迫过我父亲？”
“没有！”罗懿德回答的很干脆。
“怎么证明？”
“不需要证明，”罗懿德坦然的说：“你父亲叫你相信我，如果你真的相信我，我说没有便是没有，根本就不需要额外的解释。”
鸠杰瞳孔收缩，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很不满意，他与罗懿德对视了片刻，却从对方的眼睛中没有看到丝毫的退让和回避。
最后，鸠杰无奈的摇摇头，说：“好吧，那么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你说我父亲是被魃愬害死的？从刚才的视频中他可从来没有提到这点。”
“因为明山是个君子，有些事情他当然不会对你说。”
“什么意思？”
“你知道魃愬真正的领头人是谁吗？”罗懿德反问。
“是顾誓同？”鸠杰试探着说。
罗懿德摇头说道：“当然不是，他只是继承者，魃愬真正的领头人是元胤燃。”
对于这个名字鸠杰并不陌生，从之前顾誓同那里得到的信息，他知道这个元胤燃是最早的七个守夜人中的一员，也是父亲口中所谓的右派的领头人，更是自己的舅舅，不过现在好像被囚禁起来失去了人身自由。
“他不是早在守夜人内讧的时候就被囚禁了吗？我父亲的死跟他有什么关系？”鸠杰问。
“明山的死是受他所累啊，”罗懿德说：“明山若不是想救他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如果没有他，明山最后也不会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打开群体潜意识的大门就能救他？”
“当然，打开那扇门能做到很多事，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事。”
“那我父亲为什么要执意救他呢？”鸠杰问。
“因为他觉得愧疚，”罗懿德说：“元胤燃和明山是好兄弟，又沾亲，明山一直觉得元胤燃有那样的下场他应该负一定的责任，他想救他，他想救所有人，可惜，到头来他谁也没救了，还搭上了自己。其实元胤燃安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明山太重义气了，所以才过不了心里那道关。”
“在这一点上，你跟顾誓同说的不同。”鸠杰冷言道。
“所以啊，很明显，”罗懿德摊开手说：“我们俩有一个人在说谎。”
“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能证明你说的就是真的呢？”鸠杰反问。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根本就不需要证明。如果你不相信我，我怎么证明都是徒劳，反之亦然。”
“那我换个说法，”鸠杰说：“如果你能戳穿顾誓同也可以。”
“这很简单，记忆梦境是可以作假的，尤其是对于顾誓同那样的高手，而且史天紫的证言也不可信，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被顾誓同控制了。”
“记忆梦境不可信，那刚才的视频也是一样的，凭现在的技术和第七司掌握的资源，做出以假乱真的视频一点都不难。”鸠杰说。
罗懿德也不争辩，只是从怀中掏出U盘，丢给鸠杰，说：“视频的真假你可以自己去验证，现在的鉴别技术多的是，你信不过第七司，可以去找中立机构，一家不行就多找几家，直到你满意为止。”
鸠杰手中握着U盘，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什么事了吗？那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也好好冷静冷静，消化消化，至于事情的真假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的。”
罗懿德也不理鸠杰，自顾自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鸠杰，说：“鸠杰，事情的真假很快就会知道的，根据事实，相信你能做出理性的判断。这一次……你真的是走错路了。”
说完，他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鸠杰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他转头看了眼四周昏迷的伤员，不知为何，心中瞬间产生了一丝愧疚。
他的内心突然动摇了，难道，这一次我真的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