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三岔村，某机关大院，国安局第七司的驻地，守夜人的大本营。
在庄园中的一座办公楼内，罗懿德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批改文件，突然有人敲门。
“请进。”罗懿德头也不抬的说。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这人身材匀称，星眉剑目，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依旧英气逼人，气宇轩昂，不怒自威。
“正在忙吗？没打扰到你吧？”来人问。
罗懿德抬头，见来的是老熟人，来人名叫步七海，不仅是自己的老朋友，更是第七司常务委员会的主任，不论于公于私，两人都长有来往。
“是老步啊，有事吗？”罗懿德笑问。
说着，他起身转过办公桌，把步七海让到旁边的沙发坐下。
待二人都坐好，步七海说：“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一件事需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你说。”
“委员会经过内部讨论，决定在近期召开一场听证会。”
“听证会？关于什么？”
“关于守夜人内部的安全，和是否有必要清除隐患的问题。”
罗懿德听了微微皱眉，他问道：“听证会的对象是谁？”
“鸠杰。”步七海淡淡的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眼中犀利的精光一闪而逝。
罗懿德闻言一滞，他思索片刻，问道：“为什么是鸠杰？我不懂你的意思。”
“据我所知，在最近几天，之前派往各地的守夜人都陆续回来了吧？”步七海突然转移话题问。
“是的，已经至少有三批人回来了。”罗懿德说。
“他们递交的报告你都看了吧？”步七海问。
“是的，都看了。”罗懿德点头说。
“那么，对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你有什么看法？这些在各地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是偶然吗？它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吗？”步七海继续问。
“在南方各地发生的这几件事情，看似偶然，实则不然，虽然目前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但我有一种预感，有人在策划一件巨大的阴谋，而且很可能是冲着我们守夜人来的。”
“你说的没错，”步七海说：“根据我汇总的各方情报，已经可以确认，魃愬已经死灰复燃了，他们正在背后暗自搞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大动作，一旦让他们得逞，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必须提高警惕，并时刻关注魃愬的动向，”罗懿德说：“但……这些跟鸠杰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对他召开听证会？而且还是你们委员会牵头？”
“鸠杰、武鞅、秦小七，他们三个已经回总部了吧？”步七海不答反问。
“是的，他们前天晚上就回来了。”
“他们递交的任务报告你看了吗？”
“看了。”
“看完之后，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你指什么？”
“根据三人的报告叙述，在最后对付李瑜的梦境中，武鞅曾经在自己的梦境王国中与对方交锋，但最后落败了，后来是鸠杰在对方的梦境王国中重创对方，然后利用秦小七的感知能力找到李瑜的藏身点，然后对其实施抓捕，但抓捕过程中出来意外，李瑜死了。事情的大体经过是这样吧？”步七海问。
“是的，他们的报告中的确是这样说的。”
“如果事情真如他们所说，在梦境之中，连武鞅都不是李瑜的对手，那最后鸠杰是怎么战胜他的呢？要知道，武鞅是在自己的梦境王国中落败的，而鸠杰则是在李瑜的梦境王国中重创他，你我都是内行人，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你不觉得奇怪吗？”
罗懿德听了眉头皱的更紧了，他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意思，问道：“老步，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罗，鸠杰的红书显示到几章了？”
“第三章，这几年一直都是。”
“那武鞅的红书显示几章了？”
“在他离开总部的时候就已经显示六章了。”
“在操控梦境的能力上，武鞅和鸠杰相比，哪个更强。”步七海继续问。
“当然是武鞅，他们俩在操控梦境的能力差距上是全方位的。”
“既然如此，连武鞅都打不赢的对手，鸠杰是怎么赢的呢？”
罗懿德听到这里突然无言以对，步七海说的没错，如果对事情理性的分析，发生的事情的确不合常理。
“事有反常即为妖，反常的事件背后通常都有它特殊的原因，如果想把这件事说通，只有两种可能。”步七海笃定的说。
“哪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鸠杰也像李瑜一样，被魃愬渗透了，虽然谈不上什么背叛，但私下里一定是暗通款曲，不然对方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这不可能，”罗懿德肯定的说：“鸠杰的为人我了解，不论魃愬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会背叛守夜人的，也不会跟他们有什么私下里的暗中往来，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步七海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紧盯着罗懿德的双眼，仿佛要把对方看透一般，缓缓的说：“鸠杰的红书一定显示了不止三章，或者说，他操控梦境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初级守夜人了，虽然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只有这样才能把发生的事情解释的通。”
罗懿德听了沉默半晌，摇头说：“这也不可能啊，鸠杰的禁制是我亲手加上去的，按照常理来说，就算他有再高的天赋、再强的里比多，红书三章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不可能突破的。”
“你确定？”步七海追问。
“我确定。”罗懿德想了想又补充说：“除非，有人能帮他解开那个禁制，但这操作起来并不容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罗司长，鸠杰这个人可是当初你力保才留下的，你可别忘了你跟我们承诺过什么。”
罗懿德听了眉头一挑，回道：“步主任，我当然记得我当初承诺过什么，我向你们保证，我会压制鸠杰的力量，不会让他突破红书三章的。”
“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突破了呢？”步七海虽然语调平缓，但他的气场却陡然增强，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涌出，咄咄逼人。
“如果他突破了，那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任凭你们怎么处置。”
两人话说到这里，四目相对，在空中交汇的视线如两道碰撞的闪电，精光乍泄，火花四溅。
末了，还是步七海首先转移开了视线，淡淡的说：“老罗，我知道你跟那个人的交情，我也知道你对他心存怜悯，但当年事情的是非对错早已有了公论，你不要太过执着，为了别人，更为了你自己，不要动妇人之仁，要把握好分寸，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当然懂，”罗懿德转开头，同样回避他的视线，说：“你觉得我会包庇鸠杰，对吧？”
“难道一直以来不是这样吗？”步七海反问。
罗懿德听了默然无语，回避开步七海的视线，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步七海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老罗，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多年的老友了，虽然有些话刺耳，但我还是要说。我知道，你对那些老家伙的一些行径颇有微词，但委员们的每项决定都是出于整体利益的考虑，都是为了让我们这条船不沉。过去发生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该放下的就放下吧。你别忘了，当初正是这帮老家伙把你推上这个位置的，正因如此，他们也能把你再拉下来。真心听我一句劝，在鸠杰的问题上，别做傻事。”
罗懿德沉默半晌，颓然一叹，说：“当年没能救下明山，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难道如今连他的孩子都要重蹈覆辙吗？这让我将来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老友？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罗司长，隔墙有耳，请你慎言。”步七海正色说。
“难道我说错了吗？”罗懿德反问：“鸠杰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本来就是一个无辜的人，何必非要把他牵扯进来，他有什么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些老家伙真正忌惮的是什么，你我心中都清楚，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呵呵，说的好，”罗懿德冷笑道：“其实你什么都明白，对吧？”
“你指什么？”步七海反问。
“所有的事情！”
步七海不以为然的一笑，说：“都明白怎样？都不明白又怎样？有时候在你眼中的是非对错换一个角度就完全不一样了，又何必执着？人最重要的是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在鸠杰的事情上，你依旧是站在委员会的一边了？”
“是的，那么你的态度呢？”
罗懿德顿了一下，叹口气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那帮委员们心里都在想什么，麻烦你替我转告他们，我现在早已过了冲动妄为的年纪了，在个人感情和集体利益面前，我知道应该如何取舍。他们想开听证会就开吧，只要公开、公平、公正就好，其他的我没有意见。”
步七海颔首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依我个人的判断，你的这个决定才是理智正确的，而且我相信，委员们也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的。”
罗懿德听了只是不屑一笑，没有说什么。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步七海起身告辞，说：“既然你没有什么意见，我这就着手去办了，你忙吧，我先走了。”
步七海刚走到门口，背后突然传来罗懿德的声音：“等等！”
步七海回头问道：“怎么？还有事？”
罗懿德依旧坐在沙发里，没有起身，他直视着窗外，头也不转的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发现鸠杰突破了红书三章，委员会准备怎么做？”
步七海犹豫片刻，开口说：“让你提前知道也好，委员们决定，如果鸠杰真的突破了红书三章，那就……让他的肉体消失。”
罗懿德听了半晌没有反应，然后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低声喃喃的说：“很好，很好。”
接着他身子后倾，整个人陷入了沙发里，裹进了寂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