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杰和顾诗晨虽然已经离开很远,但强烈的冲击波袭来,仍旧险些将他们掀倒,劲风扑面,黄沙漫天,几乎不能睁眼。
鸠杰勉强立稳脚跟,抬手虚掩面前向前眺望,只见金、蓝两道光柱在中间对撞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那光球灿灿生辉,有如实质,不断向外散发着极高的热量,而罗懿德和顾誓同两个人已经被掩映在炙热的光辉之中,整个身影已经看不清了。
在最初的一阵强烈震荡之后,风浪渐渐平息下来,但那对撞的光柱却丝毫不减,而在中间形成的那个光球也是越来越耀眼,体积越来越大。
正当鸠杰凝神关注前方战况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顾诗晨淡淡的声音:“鸠杰,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啊?”鸠杰陡然听到这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转过头,见身边的顾诗晨正凝视着自己。
狂乱的风沙吹乱了她的秀发,但在那漫天的黄沙中,顾诗晨那清秀温婉的脸庞看上去别有一番动人,鸠杰与她对视的一瞬间竟然有些愣住了。
“你相信我吗?”顾诗晨问。
鸠杰听了脸上微微一红,想起了在303医院负一楼被围困时的那通电话,当时自己对她的态度的确有些过激了。
其实这次梦境审判顾誓同和顾诗晨能来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尤其是顾诗晨,以她现在的身份到这里来是很危险的,也是没有那个必要的。她冒险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专程跟自己解释澄清的吗?
想到这里,鸠杰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丝负罪和愧疚。
他轻轻的点点头,正视着顾诗晨笑道:“当然,我相信你。”
顾诗晨听到这话也笑了,如海棠花开,明艳动人。
远处的罗懿德和顾誓同依旧拼尽全力僵持着,两道光束对撞形成的巨大光球也始终停留在中间,没有丝毫移动。
顾诗晨轻轻拉住鸠杰的手,微笑道:“鸠杰,谢谢你。”
鸠杰尴尬的笑笑,说:“谢我什么?”
“谢谢你相信我,”顾诗晨顿了一下,说:“当然,这其中还有别的。”
鸠杰没有接话,静静的听着。
“你知道我母亲当年是怎么去世的吗?”顾诗晨问。
鸠杰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是她的伤心事,轻易不愿意向别人提起的。
顾诗晨看着前方悠悠的说:“其实在十多年前,我父亲就曾经尝试过打开群体潜意识的大门。”
鸠杰听了一愣,但随即已经猜到了结果,他小心的问道:“但是失败了是吗?”
“是的,”顾诗晨颔首说:“当时失败之后对他产生了一些副作用,他经常精神困顿、神思不属。”
顾诗晨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有一次,我们全家出游,车子开到桥上,由于他精神不集中翻到了河里。河水很深,我和母亲都不会游泳,父亲先救的我,当他再去救母亲的时候,她已经……”
鸠杰听了默然无语,这种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应答。
“后来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顾诗晨说:“从那时开始,我便一直恨他,恨他害死了母亲,而我整个人、整个心也不知不觉坠入了黑暗。”
鸠杰这边听着,偷眼瞥了一眼那边的战况,见那金色光柱耀眼如初,而那蓝色光柱开始渐渐黯淡。
“其实,最痛苦的一直是他,”顾诗晨继续说:“他身价上亿,围在他身边的狐狸精无数,只要他勾勾小指头就能有无数年轻貌美的女子贴上来,可十多年来他却一直未续弦,他一直都是深爱着她的。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我本应该跟他相濡以沫的,可我却……想想真是惭愧啊。”
“每个人都有心结,这也不能都怪你,毕竟执念这东西不是说解就能解的。”鸠杰劝慰她说。
顾诗晨深吸了一口气,说:“其实现在我已经都想明白了,恨不能止恨,唯爱可以!当你理解一切之后,就能宽恕一切。鸠杰,是你让我懂得了这些道理,所以,谢谢你。”
鸠杰摇头笑笑,说:“你太客气了,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
顾诗晨转头看了一眼前方,此时僵局正在被慢慢打破,那巨大的光球正缓缓的向顾誓同那边移动,两人都看的出来,战况对顾誓同不利。
顾诗晨转回头,对鸠杰笑道:“还记得你还欠我一个赌约吗?”
“当然,”鸠杰也笑道:“要现在兑现吗?”
“是的。”顾诗晨点头说。
鸠杰遥看了一眼已经隐没在炙热光芒中的顾誓同,说道:“是要我上去帮忙吗?这是义不容辞的事,那个赌约用在这上面有些浪费了。”
“不,”顾诗晨摇头说:“我想让你做的不是这件事。”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顾诗晨温柔凝视着鸠杰的双眼,说:“鸠杰,逃走吧,离开这一切,然后好好的活下去。”
鸠杰听了一愣,问道:“逃走?往哪逃?”
“一会儿战斗结束之后,你迅速收起自己的梦境王国,然后快速醒来。在现实世界负责警戒的警员中有我们的人,他们都被埋了意识炸弹,触发器是一个单词——‘鲸落’。你找到他们,接下来的事他们自会安排的。我给你留了一些东西,只要你从此以后隐姓埋名,是可以保证你将来衣食无忧的。”
鸠杰听顾诗晨说话的语气有些决绝,心中隐隐感到不安,问道:“我逃走,那你呢?”
“我?”顾诗晨瞥了一眼远处的战况,微笑说:“我当然得去帮他啊。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情’字。在这个世上,除了你之外,对我来说他是最重要的人了,我怎么能撇下他不管呢?”
“那我也……”
“不,”顾诗晨没等鸠杰说完,已经抬手掩上了他的口,说:“你去了也是无济于事的,何必飞蛾扑火呢?你要好好的活着,而且你答应过我的,男子汉大丈夫千金一诺,你我之间的赌约你总不会想反悔赖账吧?”
“可是,我……”
“别说了,鸠杰,照我说的去做吧。如果我们最后侥幸没事,之后自会再相见的。能认识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事,谢谢,鸠杰,谢谢你。”
说着,顾诗晨双手抚着鸠杰的脸颊,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然后毅然决然飞速的跑开了,直奔那炙热的巨大光球而去。
这轻轻的一吻,对鸠杰而言,如触电一般,令他顿时呆立当场,大脑中一片空白。
等他缓过神来,顾诗晨已经消失不见,隐没在那一片炙热耀眼的光芒之中了。
前方的战况对顾誓同越来越不利,罗懿德的金色光柱依旧夺目璀璨,而顾誓同的蓝色光柱却越来越黯淡,那对撞形成的巨大光球向顾誓同那边移动的速度也开始渐渐变快,如果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胜负就能见分晓了。
如此强烈的里比多对拼,如果顾誓同输了,那过去帮忙的顾诗晨也绝对不会幸免。
鸠杰看在眼里一时间心急如焚。
如果让他按照顾诗晨说的去做,他是一定不愿意的;但如果自己想扭转战局,自己有那个能力吗?
从刚才和罗懿德的交手中,他深刻的体会到了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顾诗晨说的没错,就凭现在的自己,就算上去帮忙也不过是飞蛾扑火、无济于事。
进也不成,退也不是,鸠杰一时间又恨又恼,急的团团转。
这时,他突然瞥见躺在沙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食梦貘,一个念头瞬间飞上心头。
在梦境之中,想打败初代守夜人,只有靠初代守夜人,如果是自己的父亲在场,他一定有办法的吧?
刚才罗懿德也提醒过自己,食梦貘曾经是父亲的梦灵,在食梦貘一族共享的知识库中一定有父亲的知识和记忆,如果自己能成功唤醒这些,让食梦貘想起当年关于父亲的一切,它就一定会有办法应对眼前的情况的!
但关键的问题是,这一点如何才能做到呢?
“喂!醒醒!醒醒啊!”
鸠杰情急之下,抓起食梦貘奋力的摇晃,几乎把它浑身的骨头都摇散架了,但它依旧紧闭双眼,像死了一般。
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鸠杰不断的提醒自己,越是在紧急的时候,越是要保持克制、保持冷静。
食梦貘是自己的梦灵,与自己是心灵相通的,它的存在和成长完全就是靠自己的里比多供给,自己越强,它便越强,自己的里比多越充沛,他便成长的越快。
而且,在必要的时候,食梦貘可以向自己输送里比多,那反过来,自己是不是也能向它输送呢?
一定是的,一定可以的。
但问题是如何输送呢?
鸠杰情急之下,也不再细想,当机立断,决定赌一次!
他手起刀落,划破自己的手腕,同时掰开食梦貘的嘴巴,让手腕上流淌的鲜血尽数灌了进去。
在现实世界中,鲜血是人身体精华之所在;在梦境之中,同样如此。
鸠杰这一刀划的很深,血流如注,源源不绝的灌进了食梦貘的口中。
事情最后的成败全在此一举,他已经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打算给自己留任何后路了。
鲜血流淌的很快,鸠杰的里比多也在急剧的消耗,渐渐的,他感觉眼皮发沉,浑身无力,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最后,他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摔倒在沙地上。
就在他眼皮合上前的一瞬间,模模糊糊之中,他好像看见了食梦貘的身体正在急速变大,而且身上散发出一阵温和的白光,那白光柔软绵长、无穷无尽,将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包裹其中。
而就在那白光飞速扩展的同时,鸠杰已经闭上了眼,意识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