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从窗户看出去院墙外几株枯枝趁着天边一轮血红残日沉入西方,颇有一种苍凉感。
不,明明只是我的际遇充满了苍凉感而已。
杨晨希托着腮靠着窗户不知道第几次感慨人生,唉声叹气了。
毕竟穿越非我所愿,人妻非我所愿啊!
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老姑娘杨晨希一朝猝不及防的穿越,从床上醒来后就被人告知自己这个身体虽然才年方十七,就已经是嫁入陆家一年多的人妇了。
早上杨晨希才被人从上吊用的吊绳上抱下来缓了一天,到晚间她还没将自己一夕之间身份如此巨大的反差消化过来。她的两个婢女,一个叫玉萧,一个叫玲珑,成天里就盯着她看生怕她再寻短见。
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杨晨希可以偷着乐了,那就是她现在这副身躯的原主人,模样真的很美。
杨晨希一照镜子就被自己惊艳到了,虽然这么说有点羞耻,但实情确实是这样的,肤白红唇不说,若是在现代有人这般模样,绝对会被认为是整出来的如此标致。眼睛又大又水,小嘴红润丰满,瓜子脸线条流畅优美,毫无赘肉,简直是无死角全方位的美人胚子。
关键是这副身体十分年轻,堪堪高中生的年纪,漂亮精致的面庞就像人偶一般美丽,有种纯粹透彻的美感。
特么的,自己都嫉妒了。
然而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生活优渥,美貌非凡的女孩子为何寻短见?杨晨希在平静下来之后,跟她的两位婢女进行了一番促膝长谈后终于有了些了解。
了解个屁!她就是不能理解因为那么些屁事就去轻生的人!
而且她死了,倒莫名其妙将杨晨希带到这个朝代来,叫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只弄懂了自己的出身和夫家的家业,其他仍旧是一头雾水,完全没有想法。
总的来说,她这一整天都很慌,现在仍然很慌,随便什么人现在冲进来她都不知道怎么应付,连手脚往哪儿放该说什么话都把不准啊,偏偏这种时候——
“夫人!!夫人!”刚刚出去的玲珑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夫人!那个——那个那个——老爷要来了!”
“哦,老……”
杨晨希话说到一半,突然跳了起来。
“老爷要来??你确定?”她一双眼瞪如铜铃,抓着玲珑的肩膀追问。
“是啊……夫人咱们赶快准备一下吧,老爷都半年多没来了!”
杨晨希欲哭无泪,这么说那位听闻十分风流倜傥,在外包养歌妓对家里不闻不问冷漠非常的,理论上来讲与她是夫妻关系的那个男人,现在马上就要跟她见面了吗??
夫君啊,你再给我半年时间准备吧!杨晨希如此在内心哀嚎,然而面上还是努力强装镇定,颤抖着嘴唇挺直了腰板吩咐道:“慌什么!给……给我都准备好。”
“老爷难得来一次,定是有要事要说。”玉萧显然比她跟玲珑都冷静多了,杨晨希乖乖地点点头,任由玲珑和玉萧给她简单地梳妆一番,然后静候一家之主驾临。
要说为什么这时候才梳妆打扮,一来甄念谣过去大概活得十分没有意思,无心打理外表。二来早上玉萧把她从吊绳上抱下来的时候她的形象就一塌糊涂,过后只是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而已,在古人眼里这种程度应该是不能见人的。
一番严肃准备后,杨晨希候在门边紧张兮兮地等待她这位素未谋面的丈夫到来。
事实证明,对方提早通报而特意留给她的准备时间是刚刚好的。杨晨希刚收拾齐整就有人通报家主来了,杨晨希紧张地又摸了摸鬓发抚了抚衣领,浑然就是高中时候接受教导主任检查着装的真实再现。
听着脚步声靠近杨晨希只觉得心中越来越紧张,头也不敢抬,只捏着双手忐忑不安地等着。
突然门口的光线就暗了下来,脚步声至眼前停下了,杨晨希抬头一望,正对上一双冷峻深邃的眸子。
这就是她的夫君啊,官居从五品锦衣卫副千户的陆炳。
他和丫头们向她形容的形象缩差无几,剑眉入鬓鼻梁挺直,眸光深沉视线冷冽,脸颊略长眉心紧拧,五官可以说从各个角度看都无可挑剔,而气质则是从里到外散发出的一种剽悍和沉稳,还透着几分戾气。
杨晨希自己也有个哥哥,现在三十多岁有了个小女儿的哥哥和这样的青年岁比起来那哪儿有半点可比性?哥哥那样的青年在这种人面前简直就是乳臭未干的奶娃娃,这对比看得杨晨希心下戚戚,心头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肃敬。
其实比起脸来,杨晨希更想赞美他的身板。换在几百年后,大概只有军人才能有陆炳这样挺拔结实,修长高大的身材了吧。说起来副千户确实是武官名,她的夫君本就是个武夫。
“夫人速速收拾妥当,随我往父亲大人府上一趟。”陆炳操着一口预料中的低沉嗓音开口了,命令简洁明了,显然不允许任何磨叽和异议。
这就是她的夫君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踩在门槛上,屋也没进,杨晨希还没完全把这句话消化完,他人转身就走了。
望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身影,杨晨希只将脸上臊得红一阵白一阵,面部肌肉抽搐几番,最终也无可奈何。
此种情形,那说明陆炳对自己的正妻当真不是一般的厌恶,对她这个初来乍到对一切都还很陌生的人来说更是尴尬,刚见面时砰砰直跳的少女心瞬间被浇灭变成冷硬的石头块。
好在一个下午杨晨希把大部分时间花来恶补基础的礼仪了,这不至于让她完全不能见人。虽然婢女们对她这种要求表示十分十分的不解,一开始也抗拒,但“失忆”这个理由加上杨晨希死缠烂打,最终她俩还是招架不住,给杨晨希好好上了一下午身为官家夫人应该如何行事的礼仪课。
杨晨希这就即刻准备起来,收拾收拾往陆松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所在的南陆府上去了。
坐轿子的路上杨晨希及不争气地下轿吐了一会,她万万没想到,在现代从小没晕车,长大自己开车的人居然这种时候败给一顶小小的轿子,果真是世事无常仿佛逗你玩啊。
车队是特地拐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让杨晨希好好吐个畅快的,杨晨希掐着衣领被婢女扶着下轿的时候,忍不住瞥了一眼前面领头,骑着高头大马的陆炳,分明看见他眼里有几分不快和不耐烦,不由得心里就慌了起来。
唉,今后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吐完了的杨晨希只能硬着头皮坐回轿子里,自行放弃了申请让自己徒步走完剩下路程的想法。
在轿子有节奏的嘎吱声中,他们夫妇一行人赶在傍晚天完全黑掉之前到达了南府。
南府据说是是陆家发家后迁来京城皇帝亲自给赐予的宅邸,面积之大规模之伟在现有的高官宅邸中都是数一数二的,陆炳亦是从小在此长大,现在府中仍旧居住着陆松老夫妇和几百下人。除了陆炳成年后自立门户和他的一个姐姐早夭,现在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和他的家眷住在这府上,人口之众可见一斑。
所谓宅门深深深似海,杨晨希自打踏入南府大门就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而陆炳虽就在她前面几步远,却仿佛遥不可及,不敢触碰。
此番来南府是因为陆松病重,进府之后第一件事自然是直奔陆老太爷的病房。陆炳在前面快步疾走,杨晨希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瞥了急眼陆炳就能看出陆炳当真是探父心切,心中也是十分焦虑担忧,想来父子感情不错吧。
可杨晨希却是莫名有了不详的预感。
陆松老大人房中气氛十分凝重,婢女小厮都跪在地下不敢言语动弹,加之陆家老夫人陆王氏趴在丈夫床前低声啜泣,任谁都会被这种压抑的气氛感染而心情沉重的。
见着儿子来了,陆老夫人转身就抱着儿子的臂膀痛哭起来,陆炳被这么一折腾脸色瞬间就暗了下来。
杨晨希坐在下人搬来的板凳上偷眼瞧着陆炳扶着痛哭的老娘一言不发,也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这么沉默地站着,突然也觉得自己心头压抑得很,说不出来的压抑。
“这可怎么办啊……儿啊……所有的大夫都说……你父亲他……他……呜呜呜呜……”陆王氏满脸泪痕趴在儿子怀中起不来了,“这让母亲怎么活啊……啊啊啊啊……”
“是吗,那就准备后事吧。”
陆炳这话一说完,全屋子的人都猛地抬起头盯着他。他的母亲更是如此,眼泪突然就止住了猛地坐直了身体抬头目瞪口呆地望着儿子。
“怎么,哪里不妥。”陆炳微侧过头,并没有刻意在看谁,然而冷冷的视线却仿佛扫过了在场每一个人心头,“既然所有的大夫都这么说了,何必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