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蛮在接下来的五日都没有大范围的开战,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的来几次偷袭,不过都被大周的将士打回去了。
沈思弦趴在案桌上,“南蛮是不是黔驴技穷了,这样下去他是要一直拖着我们!”
应桀自己看着沙盘,心里在盘算,“不对,南蛮肯定有什么计谋。”
“你说他们到底再打算什么?”沈思弦回想了一下她在山上的情形,南蛮的本事说大吧其实不大,但是说小吧其实它也能困住你。
“他们是不是又想用什么阵法困住我们?”沈思弦道。
应桀摇摇头,“应该没那么简单。总归我们要小心应付,南蛮在大漠上待了这么久,关于地形只会比我们更清楚。来者不善,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说话间外头一个士兵捧着密函冲进来,“将军,京中来信。”
应桀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沈思弦满眼好奇,“怎么了?”
“九王要来。”应桀把密函递给她,“皇上派他犒赏三军。”
沈思弦顿时就兴致缺缺了。她把密函搁在桌上,盘着腿歪在一边,“京中的人都死光了,非要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来做什么?”
她对贺寒那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若不是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沈樱根本不会死心进宫,也不知道沈樱现在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你对九王有很大的意见?”应桀抱臂看着她,询问道:“他哪里招惹了你?”据他所知贺寒同沈思弦应该没有什么过节啊!
她冷哼一声,“往事不提也罢!反正他来了也别指望我给他好脸色看,最好他来,这大漠条件艰苦,叫他苦不堪言才是好极了!”
距离上一次他们不欢而散后贺寒已经足足五日没有来寻她了。沈樱倒也不是着急,只是听闻贺寒马上就要离京去大漠犒赏三军,她心中挂念沈思弦,想托他带点东西过去。
贺寒心中有气不愿意来寻她,她只好喊悦儿把消息传出去。
这日夜里她推脱身子不适,祁庆帝这才没有过来而是去了婉贵嫔那儿。她遣退了所有宫人,只说自己想好好休息,她坐在矮榻上心里也拿不定主意他是不是会来。
贺寒这个人最是记仇,若是惹了他,他也不告诉你,只是当下就甩了脸子让你一脸莫名其妙。到现在沈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了他,他让她进宫,她乖乖进了。
他让她做细作,将祁庆帝身边的事情告诉他,她也做了。他说的任何事情她都尽量去完成,可是他总是不满意,总是对她发火。
再想想他对皇后的耐心,沈樱心里难过至极,眼眶渐渐湿了。
“本王还没死,你哭什么?”
她抚着心口吓了一跳,一回头,贺寒果然站在窗口。他依旧面色冰冷,“惜嫔娘娘寻本王来做什么?这夜深人静的万一给人发现了,本王和娘娘可是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了。”
她苦笑。这话是那日她用来堵他的,没想到现在被他反将一军。她叹叹气,少不得要把姿态放低。沈樱从矮榻上下来,缓缓走去,牵住他的手,被他毫不留情的甩开。
沈樱不放弃,再度扯住他的袖子。一来二往的贺寒终于心软,“做什么?你不是要同本王恩断义绝吗?”
她顺势靠在他怀中,声音委屈,“我何曾说了这样的话。贺寒,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倘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苦在这吃人的后宫挣扎。”
他心里一疼,打横抱起她走向床边。她被放在床上,身子还是依偎着他,“听说你要去浔城了?”
“你是为了沈思弦?”他冷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眼巴巴的过来,结果她惦记的还是旁人。
沈樱无奈,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荷包,“这里面有平安符,是上一次宫妃出宫去护国寺为皇后祈福时我偷偷求的。贺寒,你带在身上,我也安心。”
她的针线功夫不好,不过在宫里待着也无事可做,每天这么练着手艺倒也好了不少。贺寒望过去,那是个墨色的荷包,上头用浅色的线绣了兰草。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在我心中总归如兰草一样,不可侵犯。”她贴着他的脸,“贺寒,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要你永远记着我。”
三日后贺寒启程,在一个半月后终于抵达了浔城。而此时南蛮已经发动了第三次攻击,后面两次的攻击要比第一次厉害的多,南蛮全部的大军压境,大有要跟大周决一死战的决心。
沈思弦依旧是前锋,带头迎战。这两次大周和南蛮的伤亡都是差不多,再没有了首战告捷的那种喜悦。沈思弦走在阵亡将士堆里,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熟悉的脸孔。
几日之前他们还曾把酒言欢,他们曾并肩作战,可是活下来的人越来越少,死去的人却越来也多。
应桀走过来,“他们都是大周的勇士,是大周的骄傲。”
她回过头,这些人在成为大周将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不管是一个将军还是一个普通的士兵,死在战场上,死前杀了敌,那么他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应该是没有任何遗憾了。
“以后我们也会这样吗?”沈思弦喃喃问:“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死在战场上。当年我第一次上战场,我曾想过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马革裹尸,可是这么多年我自己没死,却看透了无数的生死。”
“将军,王爷到了!”
沈思弦和应桀同时回头,应桀点点头,“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他转头对沈思弦道:“你也赶紧收拾一番随我去迎接王爷。”
她明白,打仗本来就是要死人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逝者已逝,那么活下来的人就更要拿下这场战役,才能慰藉所有死去人的在天之灵。
贺寒是王爷,沈思弦心里头再不满见了面该行礼还是要行礼。好在贺寒也不跟她计较,转身同应桀寒暄,你来我往都是权谋的好把手。
沈思弦站在边上百般无聊,有空在这里看贺寒还不如回去多看几本兵书。等他们说完之后应桀让开身子,“王爷的大帐已经备好了,王爷一路舟车劳顿,臣准备了接风洗尘宴。”
贺寒点点头,目光扫过沈思弦,“应将军接人待物自然是叫人放心,沈将军,你恐怕还要学学。”
沈思弦心情还没转圜过来,她冷笑,“臣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如今长大了恐怕更改不回来了。”
“沈将军一向特立独行,不足为奇。”贺寒不跟她计较。
接风洗尘要到晚上,贺寒一路赶过来肯定累了,所以应桀亲自把他送去了帐子让他好生歇息。沈思弦也要回去,结果却被贺寒身边的侍卫请过去,她不甘不愿的进去,“不知王爷叫臣来做什么?”
“你当我想见你?我受人之托,总得将事情做齐全了。”他目光落到桌上,“沈樱给你的。”
那是一只小包袱,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塞了不少东西在里面。沈思弦一愣,而后才珍重的捧起那个包袱,“她过得好不好?”
贺寒面色平静,“她让我告诉你,她过得挺好。”
“那就是过得不好了。深宫大院,怎么会好?她那样的姑娘最喜欢自由,以往在将军府都待不住,半夜里还会偷偷出去,现在进了宫,也不晓得要有多寂寞。”
“贺寒,她本来该有大好的人生。如果她不进宫,她可以嫁人。或许她不够爱那个人,但是她会过得比现在好上许多倍。你欠她的,你永远都还不清。”
他垂眸不语,沈思弦叹叹气,“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她的那些付出在你看来又算得了什么,她是一个傻姑娘,你却不是她的良人。”
她情绪低迷的回到帐子里,那个包袱沉甸甸的。她平铺在床上,里头装着许多小东西。有很多宫里的金疮药,还有几样很好看的首饰、一封信和一个荷包。
那信不长,不过一张纸。沈樱只字未提自己在宫里的生活,只是叫她在战场上一定要好好的。那个荷包是沈樱亲手缝的,里头有护国寺求来的平安符。
沈思弦捏着那个荷包,心里空洞洞的,难受的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到了夜里给贺寒接风洗尘,应桀同贺寒把酒言欢,两个人相处的很是融洽。沈思弦却独自坐在一边,贺枫走之前叮嘱过她不许她再喝的烂醉,她记在心里,果然不再多喝了。
应桀好几次注意到她这边,她感觉到了可是就是不想理睬任何人。后来索性找借口离开了宴席,她一个人上了小山丘,坐在地上遥望着京城那个方向。
从前打仗的时候是没有这么儿女情长的,可是现在她发觉自己在乎的东西是越来越多了。所以她更加惜命了,她不想死在战场上,她想活着回去。
她闭起眼睛,在地上躺了很久。最后被风吹得半边身子都麻了才慢慢爬起来,她准备滚回营帐里睡大觉了。
从小山丘上下来,她心血来潮,去高塔上望了一眼。她本来只想看看南蛮会不会有什么小动作,可是却隐约瞧见对面一个小山丘上站着一个人影。
沈思弦心里大感不安,这黑灯瞎火的,怎么会有人在对面的山头上。她顿时什么困意都没了,从高塔上下来后打马直接离开军营直奔那个山头。
等她气喘吁吁的上去之后,那里除了她又一个人都没有了。沈思弦无比失望,正准备打道回府,耳边一阵笛音响起,她猛地一回头。九方临端坐在树干上,他唇边放着一只短笛,在月色下像一只魅惑众生的妖孽一般。
一曲终了,沈思弦开口,“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