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寒心里一痛,不是那种很强烈的剧痛,而是像有什么在一下下割他的肉,钝痛不已。沈樱转过头,那双曾经璀璨如星辰的眼眸如今再没有了那时的光彩。
“王爷,思弦从前过得很不容易。我知道王爷心中有大义,可是若是可以,日后真到了那一刻不要动沈家,不要动思弦好不好?”
“其实一开始你就不该答应我的。”贺寒背着手,转过头去看月色,这宫里的月色真是凄凉的怖人。
沈樱恬静一笑,“情深而不知所起,这是沈樱自己的选择。怨不得王爷,怨不得任何人。沈樱对不住沈家,日后定然是要叫沈家蒙羞的,只是王爷还请您看在沈樱痴心一片的份上,日后多宽待些。”她忽然跪下,“请王爷帮帮思弦!”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贺寒急忙伸手去扶她,可是沈樱很坚持。他都忘了,沈家人的根骨,沈家的血里都带着执拗。
“思弦如今消息全无,可是沈樱相信王爷一定要办法,请无论如何一定要护她周全。”她重重磕下一个头,“王爷,思弦与我情同姐妹,若她有事,我恐怕此生也过不好了。”
贺寒的手尴尬的伸在那里,半响后他咬着后牙槽点头,“本王尽力就是,你起来吧!”
沈樱心里多少放心了,贺寒说话向来一言九鼎,有了这句保证想来沈思弦定然能平安无事。她终于起来,“夜已深了,王爷该回去了。”
贺寒神情错愕,“你不留我?”
她背过身,眼中分明还带着泪,可还是努力笑出来,“王爷从来不是沈樱可以留得住的人。沈樱知道,所以也不会去肖想不该想的。”
沈思弦觉着自己像一只猴子,上蹿下跳的,她抱着一棵竹子突然打了好几个喷嚏,“谁在骂我?”
她揉揉鼻子,下一瞬间又有三根断竹朝她袭来。她烦不胜烦,“有完没完!”然而这一次她还是受了点伤。
大约是快要脱力了,她的动作没有起先那么快了,结果肩头被断竹擦过。沈思弦半跪在地上,好在没有伤及动脉,也不至于大出血。她咬着牙站起来,“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总不能一直这样上蹿下跳,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里的格局。她在脑海里思索,从前看过的兵书上头也是介绍过一些阵法的。
“凡阵有十:有方阵,有圆阵,有疏阵,有数阵,有锥行之阵……”她闭着眼睛开始回想,脑海中那些讯息如疾风穿过,快的她一点都抓不住。
“以退为进,聚散合离。圆阵主守,锥行阵主攻击……不对!都不是!”她猛然睁开眼睛,再一次避开袭来的断竹,“一定是我忘了哪一点!到底是什么?”
她绞尽脑汁的想,一面还要当心断竹,忙的都上全是汗。在最后一个转身的时候她脑中终于灵光大现,“以退为进,生即是死,死亦是生!”
沈思弦好像悟出点了什么,她迎面走向那支断竹,丝毫没有要避开的意思。她在赌,堵她的猜测是对的。眼看着那断竹就要刺过来了,她闭上眼睛,生死悬殊就在一瞬之间。
她心跳得厉害,若是赌错了只怕今夜就要命丧于此了。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听见周围有竹子移动的声音,沈思弦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睁开眼睛,周遭的格局再度改变。她擦擦头上的汗,半蹲在地上打量起周围来。这一次她不敢在轻举妄动了,万一又触动了阵法,再来一拨攻击她也就到头了。
喘够了之后她站起来,原先是想仔细观察的。然而她无意中看见了天上的北斗七星,本来她没当回事。可是她后来发现那些竹子的位置都很微妙,仔细串起来竟然也是一个七星的模样!
“难道两者之间是有什么联系?”沈思弦喃喃自语,她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干脆顺着北斗七星的位置来走。
大约也是苍天有眼,这一次还真的被她走出去了。所到之处竹子自动开路,让出一条小径来了,沈思弦感动的都要痛哭流涕了。她不敢大意,赶紧继续往前走,终于走到了竹林边缘,跨出这一步她应该就能出去了。
她吐出一口气,心一横,迈出去。果然出了这要人命的竹林,前方是一条长而窄的小路,通往不知名的前方。她寻思着现在找到九方临比较重要,于是她顺着这条路往前走。
那条路实在是黑,越走到前面越窄,而且地上的石块也越来越多。她丢了夜明珠这会根本看不清,只能凭着感觉走,走的两条腿都要断的时候终于走到了尽头。原来尽头是一处悬崖,但是她低下头看悬崖往下竟然还有一条仅供一人过的山道。
已经到了这一步,她退缩也没有用了。沈思弦把匕首咬在嘴里,双手扒着一块石头慢慢下去。她一步步的往下挪,一点点踩到小道上。
等她回头的时候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站在上面还不觉得,但是现在下来一看才觉得可怕。她贴着山壁,横着往前挪,生怕一步走错就万劫不复。
她还要留着命回去找贺枫呢!悬崖上的风又大,她死死地扒着石头,好几次都踩空了石头,每次都与死神擦肩而过。挪了快有大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挪到了一处洞口,里头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沈思弦犹豫了片刻,心一横,索性踏进去了。
饶是她一向胆大,可是突然让自己一个人陷入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还真的怵的很。
山洞不高,沈思弦猫着腰往前走,黑暗里只有她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在这只有她一个人的洞里被无限放大,她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
她猛地停下脚步,好像听到一些特殊的声音。沈思弦抓着匕首,快速回头,两道绿光在眼前一闪而过。那莹莹绿光同那颗夜明珠一样,可是沈思弦才没有那么天真。
那种野兽的快速的呼吸声此时变得越发清晰,沈思弦屏息而待,这山洞里有狼!她吞着口水,把匕首捏的更紧了,空气里有一股腥臭的气息,那匹狼正在慢慢靠近她。
她耳朵一动,想要辨认它在哪个方向。然而下一刻一道滚烫的鲜血撒到脸上,她条件反射的刺过去,手腕却被人牢牢抓住,“是我!”
“九方临!”她听出来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丢开匕首,抓着他的两只手,结果只听见他嘶的一声。沈思弦立即松了手,“你受伤了?”
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只是被这畜生伤了。”他踢踢脚下的狼,“血腥味会把更多的狼引过来,我们要马上走!”
他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手臂和腿上都是血肉模糊的。有好几处都深可见骨,想来都是被狼咬的。沈思弦捡起匕首,走过去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走!”
九方临很虚弱,他把全身的力量都交付于她。沈思弦到最后几乎都要扛着他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又是怎么出了那竹林?我还以为你必死无疑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沈思弦没好气,“我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被困死在里头。我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想找你,也是误打误撞才到了这里。刚才若不是你,只怕我就要成为这畜生的晚餐了。”
他想笑,却扯动了伤口,疼的神情一变,“应该是宵夜了!”
往前走了很长一顿路,里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们身上的汗水渐渐把衣服都洇湿了,沈思弦正要抱怨的时候前面却豁然开朗,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了。
然而前面有两条路,她望着一左一右,“走哪条?”
九方临苦笑,“这我真不知道,你来选吧!”
“好。”她也不含糊,“那就走左边这条路吧!”她扶着他往左边走,走到后面听到潺潺水声,空气也渐渐没那么稀薄了。
“看来咱们这次选了一条好路。”九方临靠在她肩上,“我快撑不下去了,找个地方让我坐下吧!”
沈思弦点点头,又往前走了一点,找了一块干净的地面扶着他坐下。她扯下自己的裙摆,“你的伤口要洗一下。”她循着水声找到一条小溪流浸湿了布料,折回来给他把伤口擦干净。
那伤口确实是有些吓人,沈思弦每擦一下九方临就倒抽一口气,她只好狠着心加快了速度。然后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你忍着点啊!”
她把药粉撒上去,九方临这回抖得更厉害了。沈思弦上好了药,赶紧撕下衣摆替他把伤口扎好,“好了!你歇一会儿,咱们再继续走!”
“你怎么会随身带着金创药?”九方临白着一张脸,伤口太疼了,他只好找些话题来分散注意力。
沈思弦坐下来,“养成习惯了呗!从前一直受伤,有时候军医不能及时赶到,总不能看着自己血流光吧?”
她无所谓的口吻听在他心里却是另一番感觉。九方临仔细端详着她,沈思弦抬头,“你看着我做什么?赶紧休息吧!也不知道那群狼会不会被引来!我去喝口水!”
她站起身回到水边,想洗个手洗把脸。起身的时候她注意到溪流对面有一块大石头,那石头横在那里有些突兀,沈思弦觉得不大对劲,她走过去,仔细打量,最后发现石头和山壁之间有一条缝隙。
她把耳朵贴上去,里面竟然传来呼呼地风声!沈思弦立即大喊,“九方临,你快来!”
九方临拖着残腿过来,沈思弦招招手,“你看!这是不是就是那个密道?”
他凑过去,听了片刻,“里头气流声音很大,证明里头的空间也很大。”他开始在石头上四处摸,最后在最角落里摸到一个凸起的机关。
“思弦,你让开!”
沈思弦退出去几步,九方临摁下那个机关,石块竟然一动,往边上移开了。一条密道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