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府人来闹的时候思弦正在院子里看书。这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今天早上好不容易放了晴,她难得无事可做,便拿了书在石桌上看。
“姑娘,你真的不出去看看?”冰魄一面给她添茶水一面道:“这在外头骂了都快有一盏茶的功夫了,大街上的人可都围在这里看热闹呢!”
思弦翻了一页书,头没有抬一下,“她骂她的,与我何干。”
嘴在旁人身上,管也是管不住的。沈思弦压根就没摆在心上,“大门紧闭,等她骂够了自然就会走的。”
“可这样下去实在不是法子呀!这婚事是圣上赐下的,她们若是有本事只管去寻圣上,来同您置气算是什么本事?”冰魄越想越生气,“不如叫宋慧几个一人一棍子将她们打了出去吧!”
沈思弦摇摇头,颇为无奈,“你家姑娘可是正经带兵打仗的,这仗势欺人的事情我可是做不得。”
承恩侯府的人一闹就是大半天,到了晌午的时候才回去了。思弦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若是按照她的性子子,只怕是今生今世也是不愿意同承恩侯府打交道的。
三个月前她跟随舅父从晋南打了胜仗回来,圣上龙心大悦大肆封赏,舅父吃多了酒竟然说出叫皇上给她找一个夫婿这样的浑话。
那皇后娘娘同她颇有几分交情,知晓后将她叫到了宫中,细细问了她的喜好。
她十二岁就上了战场,蹉跎到如今已经十九岁了,算得上是个老姑娘了。原先嫁人这件事她下辈子也是没想过的,结果皇上和皇后倒还真的给她赐了一桩婚事。
若是旁的人也就罢了,皇上给她赐的婚正是那澄郡王府的三公子,贺枫。
贺枫是嫡出的,号称是京中第一美男子,从小就有第一神童的美誉。十七岁那年中了状元,二十岁不到就成了太子少傅,人人都说他前途无量。
按理说这么亲事该是她高攀了,她就该背地里偷着乐了。可坏就坏在,这贺枫曾与承恩侯府的六小姐徐莹谈婚论嫁过。
这徐莹也不是旁人,正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想当年沈思弦她爹薄情寡义,她娘倒是个烈性子,一纸和离书丢下,带着她回了娘家,将她的姓氏也改了过来。
她同徐家委实不该有任何关系。
可是徐莹的母亲,如今承恩侯府二爷的妻子却是个不依不饶的。认定了她是从中作梗毁了自己女儿的婚事,一时气不过,喊了人过来骂街。
想到这沈思弦就揪心,她那舅父当真是给她惹了麻烦!她将书一丢,站起来就往外走。
冰魄见了急忙追问,“姑娘你上哪儿去?”
“这府中实在憋闷,我出去溜一圈,你们不用管我!”她换了男装,拿了马鞭径直去了马房。
一路策马到郊外,绕着青山跑了一个来回方才觉得心中那口浊气舒畅了。
她八岁后随着娘亲回了西北,那里比不得京城精贵,有的只是黄沙满天。每日里跟着表哥表姐几个骑着马满城的跑,才觉得无拘无束。
后来娘亲仙逝,她也了无牵挂,因练的一身好功夫便跟着舅父上了战场。一来二去的倒是挣了几份军功,皇上特特给了她一支娘子军,算是嘉奖。
可是京城的人却不大看得上她,觉得女儿家抛头露面的委实不够矜持。可这一回被赐了婚,嫁进了澄王府可不是要了她的命!
思弦扯着缰绳愁眉苦脸的一路瞎晃,忽然听闻前头林子里传来的打斗声。她立马警觉,抽了一马鞭,快速赶过去。
起先静谧的林子如今一片混乱。几个黑衣人将一辆马车团团围起来,马车上下方站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气度非凡,另一个大约是身边的小厮。
两人身上的衣衫料子看上去都挺值钱的,不过浑身的血污倒是有些慎人。
沈思弦停在林子口,瞅这情形不大像是打劫的啊!倒像是要害命的!“公子,回头我拖住他们,您一旦找到机会就冲出去!”桢铭低声道。
贺枫自然做不出这般事情,“我怎会让你一个人送死!”
他们主仆二人会些许功夫,但也仅仅是对那些小一般的武夫,对付这等武功高强的杀手,他们是绝无胜算的。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把剑直直的冲过来,擦着黑衣人的面颊,留下一道血痕。
贺枫抬眼望去,一个白衣男子赫然出现在他跟前。
沈思弦面色寡淡,“这么多人欺负他们两个,未免太不厚道了些吧!”
“多管闲事!”黑衣人骂了一句,执剑刺过来。
思弦轻蔑一笑,这点雕虫小技她还不放在心上。她侧头叮嘱,“照顾好你家公子。”
贺枫捂着伤口就看着她冲出去,原先还是满心的替她担忧。不曾想她功夫这般好,舞起剑来跟跳舞似得,流畅的很。
这几个黑衣人功夫确实很高,但是她也不差,虽说不至于一剑结果了他们,但至少打个平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动作幸运如流水,潇潇洒洒的穿梭在黑衣人之间。半盏茶的功夫,那些人知道讨不了好处,只得恨恨的走了。
沈思弦收回剑抱臂站在树下,贺枫瞧着她瘦削细弱的身影同树影几乎连成一条线,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救了他的命。“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贺枫抱拳道谢。
“不必,前头再走一会便到了京城,想来他们也不敢再造次。”沈思弦淡淡道。
他们主仆二人也不知是被谁下狠心追杀,终归都与她无关。此番也不过是凑巧,正好救了他们二人的性命。
贺枫点点头,“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日后在下好亲自登门拜访。
“大恩不言谢,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公子实在不必这般客气。”她吹了一声口哨,一匹白马快速穿过林子跑到她身边。她翻身上马,“就此别过。”
她尚且不知此番她救得这个人正是皇上赐婚于她的那位未婚夫,贺家的三公子贺枫。
她也倒未将此事搁在心上,瞧着日头差不多了,便打马回去了。她想来想去还是准备先去舅舅那儿一趟,这婚事委实不该接下,也不知此时去退婚还来不来得及。
她一进镇北将军府就觉得气氛不大对,一把拽过表哥沈磊,“可是出了什么事?”
“可不就是出了事!你那薄情寡义的亲爹今儿来了一回,将爹气的不行,最后若不是娘拦着,只怕都要拔剑了。”沈磊与她蹲在树下细细道来原委。
她便是个再傻的也是能猜出来承恩侯府那位到底说了什么。这么多年她跟着舅舅,吃喝都是舅舅管着她,事事也都拘着她不叫她胡来,便是不喊一声爹,这个情谊也是存着的。
而承恩侯府那位不过是占了一个名头
沈磊很是揪心,“我瞅着这门婚事你是推不掉了。
两个人蹲在那树底下愁眉苦脸的,他舅舅沈祺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身后,咳嗽一声沈思弦赶紧站起来,“舅舅。”
“跟我进来一趟。”沈祺目光沉沉,看不出什么来。
可即便这样还是把沈思弦吓的不轻,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舅舅了。
沈祺已经背过身子先走了,留下沈思弦和沈磊面面相觑。后者摆摆手很不义气的往后退,“虽说有难同当,但你且放心,若是谋财害命的紧要关头我定是要帮你的。”
沈磊溜得比兔子还快,滋溜一下就没影了。她只好认命,拖着步子去书房。
一进书房,沈祺已经坐着等她了。她老老实实的去斟茶,“舅舅,为了那样的人生气不值当。”
沈祺倒是被这话逗乐了,“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也是知道的。”
沈思弦没说话,沈祺看着她与妹妹越发相似的眉眼心中一痛,“这门婚事你心中并不愿意是不是?”她搁下茶壶,“既然您这么问了,我也就不遮不掩了。舅舅,我不想嫁人,我情愿一辈子大漠黄沙。”“浑说什么!你娘临死前把你托付给我,我应当好好照看你。现如今叫你走了歪路,姑娘不像姑娘,成天打打杀杀,她若知道了心里会怨我的。”
她浮躁的心思顿时就安静下来了。她娘走的早,还没来得及教她什么就撒手人寰了。
“舅舅,我挺好的。人家贺枫是个好的,我配不上他,况且我时常打仗杀敌,贺家如何能忍?”沈思弦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她不想耽误了人家。
沈祺摇摇头,“都说女子不如男儿。可你在我眼里却抵得上十个男子,可是一个女儿家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一个好的归宿。就算不是贺枫,我也不能叫你一直这般下去,你既然不喜欢贺枫不如嫁给磊儿。”嫁给沈磊!她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沈磊溜得飞快的背影,急忙摇头,“您可饶了我吧!”
“若真是这样你舅母做梦也怕要笑醒。”沈祺脸上还有点遗憾,“罢了,你自己回去想清楚吧!终身大事,总不能瞎子点蜡烛胡来!”
她得了特赦赶紧出来,在门口遇上了沈磊,他问她:“爹可是逼着你答应了?”
她没答反问:“沈磊,若是叫你娶了我,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