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国的祭祀不止一个,分为黑白两个。黑祭祀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白祭祀是由民众选出来的。”
沈思弦不大明白,“有什么区别吗?”
“黑祭祀的本领更大一些。被选中的人从小就得到晋国特殊的训练,这些人只能是女子,谁也不知道她们学了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她们的本领很强,尤其是下蛊的本领。”九方临声音清淡,不过听在耳里去却很悦耳,“刚才那个人叫霓裳,她是下一任的黑祭祀。”
“可是半年前她从应国跑出来,而且她还带走了绝情、蛊。”九方临闭起眼睛,复又睁开,“绝情、蛊是从前一位黑祭祀制造出来的,因为太过凶残曾经害了不少人,所以一直被封存在密室里。但是霓裳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唤醒绝情、蛊的法子,随后还离开了应国。”
“所以你是要抓到她带她回去认罪?”沈思弦还是不大明白,这和那六条人命有什么关联。
“你有所不知。”九方临解释道:“绝情、蛊的喂养很复杂,它需要一男一女的心头血,一旦开始喂养必须连续六天,否则蛊虫就会死去。”
她算了算,“已经死了三对,就是说还有三对。”
“对,之所以会找青、楼,是因为这里的目标多,更容易选择。绝情、蛊会钻进人体内,从心脏开始啃食,把心头血吸掉,最后整个心脏都被掏空。”九方临叹息一声,“只是进食完的绝情、蛊就会陷入三个时辰的沉睡,所以我一直在找。”
成为了黑祭祀就要断情绝爱,一生一世都只能活在应国王宫里的塔楼里。今生今世都不再有机会能看到外面的太阳,这个霓裳的女子却并不甘心。
她有了一个喜欢的男子,可是这男子却离开了她。所以霓裳疯了,她罔顾历代祭祀传下来的规矩,竟然偷偷带走了绝情、蛊然后离开了国家。
“这件事在应国还没有传开,我必须要在事情闹大之前把她抓回去。霓裳性子蛮烈,如果真的让她随心所欲,是会闯出大错的。”九方临解释完了,“我追了她半年,三个月前我得到消息她出现在大漠中。可是她的功夫比我好,又会下毒使蛊,所以我才中招了。”
说起来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沈思弦倒是也能够理解他。不过当务之急却是要找到那个叫霓裳的狗东西,否则继续放任下去会有更多的人送命。
青、楼女子也是性命,不该被这么轻视。沈思弦咂咂嘴,“她现在走了,你有办法找到她吗?”
“没有,她很狡猾,会让蛊虫把自己来过的痕迹和气息全部抹去。”九方临实话实话,“我之所以能找到她不过是因为我的暗卫多,可是今日打草惊蛇,还叫她跑了。只怕下一次要抓就太难了。”
可是也不能不抓。沈思弦也想不出一个好法子来,两个人离开了宅子,回去的一路上都在认真思考。
“你可知道霓裳的意中人是谁吗?”走着走着九方临忽然问她。
沈思弦自然很懵逼,“这我如何知道?我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左右不过是你们应国的人。小姑娘家的芳心暗许是再正常的不过的事情,你们这个什么祭祀制度也是有毛病。让一个花季少女一生不得动情还要生活在塔楼里,便是我们大齐剃了头发去做姑子都没得这么惨。”
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反抗。这霓裳定然是被压迫的太久了,所以才会奋起,这一点沈思弦倒是挺同情她的。
沈思弦最不喜欢那种逆来顺受,过得不如愿不想着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还要认命。若是这件事换成她自己,那肯定也是要逃跑的。
“她的心上人是路蓦然。”九方临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却叫沈思弦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谁?你再说一遍。”
“你以为这京城里还有几个能叫路蓦然的?”九方临嗤笑一声,“便是有,最出名的也不过就那么一个。”
沈思弦的确是才到京城不久,但不代表她对京城真的就一无所知。这个路蓦然是右丞相的嫡子,少年时便是文采斐然,更是同贺枫齐名。那一年贺枫是状元郎,这路蓦然便是探花。
如果说贺枫高洁如天边白云,那么这路蓦然便是人间富贵花。两个人,一个清冷,一个温润,愣生生撑起了京城儿郎颜值的扛把子。
更重要的是这个路蓦然是长安长公主的驸马,这个长公主是祁庆帝的嫡亲妹子,当年受尽先皇宠爱。便是祁庆帝对这个小妹妹也是疼爱有加,琼林宴上长公主对路蓦然一见钟情,二人看对了眼,祁庆帝当然愿意成全。
只是本朝有规定,尚了驸马后不得入朝为官。右丞相就这么一个嫡子,本来前程似锦的,这哪里会舍得。
可是天命难违,他们不服也得服。路蓦然娶了长公主,这夫妻俩的小日子倒是过得有滋有味。只是到底是个公主,脾气嘛难免有些不好,所以时常同婆婆或是小姑子有些口舌之争,不过也没弄出什么大动静,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路蓦然怎么会和霓裳扯上关系?”一个驸马爷,一个异族祭祀,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是没有瓜葛的啊!
“三年前路蓦然去过大漠。”九方临道:“那时候他同长公主有了一点争执,大约也是气不过,正好两国交好,按照规矩大齐也是要派人出使应国的。”
这件事沈思弦有点印象,她好像听谁提起过,“所以路蓦然应下了这个差事,去了应国。”
“对,这一来一回,再加上在待的时间,差不多有半年。那时候霓裳还是很单纯的,她本来就不甘心成为祭祀,老祭祀又疼她,只要不是出阁的事情都不会责罚她。是以霓裳经常会从塔楼里偷溜出来去外头玩,也就是那时候她遇上了自己命中注定的劫数。”
一个不谙世事的异族少女,一个被骄纵夫人气的远走他国的驸马爷,想要没点故事都是不可能。霓裳天真,容貌又好,同中原女子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路蓦然温润,虽说成婚之后同公主之间感情尚可,但未必就是真爱了。他碰上了霓裳,动了心,霓裳一个少女心也暗许,在应国那一方天地里他们都是属于彼此的。
“可惜,好时光总有到尽头的那一天。路蓦然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应国,他要回去了,但是他不能带走霓裳。”沈思弦唏嘘不已,“霓裳是下一任祭祀,没有可能跟他走。长安长公主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路蓦然带了一个女子回去,只怕她连天都要掀翻了。”
“所以路蓦然走了,但是霓裳却过不好这一生了。”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能懂得什么,祭祀地位尊贵,可是要孤单寂寞的在塔楼里待一辈子。霓裳不会愿意的,尝过那种爱人的滋味,她不会愿意回到黑暗里去。
“霓裳魂不守舍,终于叫老祭祀看出了端倪。老祭祀本来是想用蛊让霓裳忘记这段前缘,可是她不愿意,反而还偷了绝情、蛊一个人偷跑出来。”九方临心里也是很焦急,霓裳跑来京城,肯定已经知道了路蓦然已有妻室的事情。
我本真心一片,你却绝情辜负。背弃所有的霓裳已经一无所有了,她得不到她的爱情,她也不会选择良善。
“那霓裳会不会对路蓦然不利?”沈思弦最担心这一点,虽然痴心错付是值得可怜,可若是反过来害人性命那就不能原谅了。
可是九方临也吃不准这一点,“倘若她心中余情未了,路蓦然的性命应该是无虞。可是我更担心的却是长安长公主,在你们眼里,蛮族的女子没有教养不知礼数。可是比起敢爱敢恨,你们大齐的女子也是不如我们蛮族的。”
这一点倒是实话,沈思弦也不反驳。可是正因为敢爱敢恨,所以才不能轻易妥协。不知不觉已经离开那条巷子了,沈思弦停下来,“今夜抓不到她,但是我觉得她肯定还会出来作案的。”
九方临也知道,“这件事我不希望你插手,这是我们应国自己的事情。”言下之意就是你一个外人就不要来凑热闹了。
沈思弦却偏偏不,“你是来朝贡的,左右也不过就留十天半个月。这十天半个月你若是还抓不到霓裳,你准备怎么办?再偷偷溜回来留在京城?要是被发现了,你们应国反而更危险。”
九方临没有说话,沈思弦也不着急,她怀中的雪宝探出半个脑袋,沈思弦摸摸它,“我好歹是个将军,京城虽然不是我的战场,但是我多少还能帮你。你自己想清楚吧,我先回去了。”
回去之后换下衣服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躺在床上想把事情理顺。倘若九方临没有撒谎,那么霓裳肯定就是个隐患,本来这件事同她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可是她既然已经知道了,总不能任由事情不作为吧!沈思弦翻了个面,雪宝躺在她边上睡得很香。她心里很烦躁,拿被子蒙住头,索性也睡去了。
头天夜里睡得晚,第二日起来便没有那么容易了。尤其是现在是冬天,离开温暖的被窝简直是要沈思弦的命!
雪魄最后实在没法子,一狠心直接把被子掀开了。沈思弦发出杀猪般的叫声,连雪宝都被惊醒了。沈思弦幽怨的看着雪魄,“你信不信我马上就找人把你嫁出去。”
雪魄表示你开心就好,她恭敬站在边上,“姑娘,从奴婢及笄后这话你每天都要说三遍。”
她这两个丫头,冰魄会武功,雪魄比较柔弱,但是雪魄也是最聪明能干的。不像冰魄,比较傻,被人骗了还能帮人数钱。
一晚上过后院子里竟然积了不少雪,冰魄站在屋檐下搓着双手直喊冷,“是昨后半夜下的,这才几个时辰,竟然都这么厚了。”
银装素裹的世界很是好看,沈思弦小孩子心性,抓了一把雪,冻得够呛。她赶紧扔开,雪魄往她手上塞了一个暖炉,“姑娘注意些,这天还没大亮,可千万别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