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安跟着进去的时候，屋子里还剩着些水迹，焕山倒是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没了先前的蓬头垢面，如今一看倒显得挺知礼数的。
“大夫，劳烦您瞧瞧，看看他身上的伤需要调养多久？”
宋清桓如今根本连徐靖安的脸都不敢多看，也担心的焕山的伤势，顺势就把话题引到焕山身上的伤上。
把大夫看着挺年轻的，年岁或许比徐靖安要小些，看起来又生得白净，站在徐靖安这稍稍有些偏黑的人旁边越发明显。
这大夫太年轻了些，倒是叫人觉得有些不怎么放心。
“我去城西请安大夫的时候正好碰上他出诊，这位苏木小哥是安大夫的得意门生，故而请了他来。”
徐靖安冲宋清桓解释道，那白净的小大夫也没说什么，安安静静的背个小药箱走到了焕山跟前，颇有几分惜字如金道：“把脉。”
那安大夫的名气宋清桓也知道些，他在去清水镇之前就知道他。那个大夫的医术与宫中的太医不相上下甚至还要略微高些，可就是始终不肯进宫。众人都道这是个怪大夫，可他治病救人却从不挑剔，几乎是有人求他治病那他就看。只是求医的人太多，真有事要找到安大夫的时候可能就不在医馆了。既然这小哥是安大夫的弟子，医术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焕山挑了挑眉头，在大夫跟前倒是挺乖觉的，安安分分的把手腕露了出来。
都说这好大夫脾性都怪，眼前这小大夫脾气怪是怪了，就不知道医术如何了。
苏木手搭在焕山腕上，光看脸色倒是瞧不出什么来，又一直不说话，宋清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有些忧心。
宋清桓的模样被徐靖安瞧见了，也让徐靖安有些疑惑，这焕山又不能真的算宋清桓在清水镇的镇民，即便焕山对宋清桓有救命的恩情，如今也未免太在意他了吧。
“焕山刚刚在屋子里洗澡，你待在里面作甚？”
宋清桓被这一问，愣了愣，“他身上的伤是不能沾水的，只能我帮他擦擦身子。”
徐靖安：“府里这么多丫鬟下人，哪里需要你亲自动手？你对他未免也好得太过了。”
宋清桓轻笑一声，目光坦荡：“他与我有过生死的交情，这些事也不是多麻烦，何必再喊人来？你也知我性子，我素来讨厌麻烦。”
既然宋清桓都这么说了，徐靖安也不多问，倒是想起刚才自己在街上碰到的那个臭小子，脸色黑了黑，也没什么心思去管宋清桓给谁洗澡擦身的事了。
这次若不是有事在身，他定然狠狠揍那杨延舟一顿。
“我再看看伤口。”
苏木收了手，先是看了焕山脸上的疤痕一眼，然后又示意要他脱衣服。
焕山闻言，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宋清桓一眼，眼神跟带着钩子似的，在宋清桓心口抓了一下。
“你身子骨好，肉烂成这样也没感染发烧。但日后会不会感染也说不定，所以这些烂肉需要剜了去。这伤也有一些日子了，定然会留疤。”
苏木看了焕山身上的伤几眼，转回身子把药箱放在桌上，提笔写了一副药方子，“照着这方子去拿药，一日服三次，最起码也得吃上一个月。”
那苏木也只是个治病上才会多说几句话的人，把药方子交给了宋清桓，就从药箱里拿出一把极薄的柳叶小刀，燃了火，用酒消了毒又在火上烤了烤。
“去床上趴着吧，你的后背伤得最严重，肉也烂了不少，就从后背开始吧。”
那苏木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刚才给焕山说了需要把肉剜了，现在连工具都准备好了，“哦对了。”
苏木抬了抬头，脸上的表情不知该说是懵好还是说傻好，“我今日没想到你会伤得这么厉害，所以没带麻沸散。你能忍吗？”
焕山闻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偏偏苏木这倒霉孩子还颇有几分无辜的瞧着他。
“您倒当真瞧得起我，把我这一做土匪的与关公放到了一块儿。”
焕山笑了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抬脚便朝床那边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对徐靖安抱了抱拳，“之前没来得及给徐大人告谢，是焕山的不是。如今焕山便在此谢过徐大人了。多谢徐大人在大殿上帮我说话，也多谢徐大人的收留之情。待有机会，定然请你上我的黑风寨吃酒。”
焕山这个豪爽的性子十分对徐靖安的胃口，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由得大笑出声，“难怪我这宋兄这般看重你，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就你这句话，你黑风寨的那顿酒可是跑不了了。你也别一口一个‘徐大人’的，听着生分，你我年纪相仿，直接唤我名字就行。”
“那边麻烦靖安兄了，我这剜肉瞧着定然恶心，靖安兄还是先和宋大人出去，免得……”
焕山话没说完，看向了宋清桓，却见他一脸严肃的看着苏木，“苏大夫，既然麻沸散也没带，就等带了的时候再剜吧。”
宋清桓说到底也是心疼焕山，虽知道那人素来是个爱逞强的，即便没有麻沸散，剜肉之痛自己也能忍过去，可……宋清桓却不想让焕山再遭这样的罪。
“噢……那样也可以。”
苏木闻言“噢”了一声，点了点头，作势就要把东西收起来，却被焕山喊住了动作。
“苏大夫，既然您东西都弄得差不多了，咱们也就不白费功夫了，再疼能疼到哪儿去？你要是手快些，也就一会儿的功夫。”
焕山心里却有自己的计较，如果他身上的伤不好，宋清桓定然不会要他插手冬生的事情，那么这一切事情就会全部压在宋清桓一个人身上。焕山最恨的就是那种无力感，更不愿让宋清桓一个人承受这些事情。他早点把身子养好了，那样才能早一点帮上宋清桓的忙，这麻沸散没带就没带，谁知道下次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不如早点把这一身的烂肉剜了去，也好叫他的新肉早点长出来。
“那好吧，你去趴着，我现在就给你把肉给剜了。”
宋清桓岂会不知焕山心里想的是什么，可就是这样，他才越发心疼焕山。
“宋大人要是心疼我，不如去给我买几壶好酒，我可有一个月没沾酒了，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焕山玩笑似的开口，却被苏木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你现在这个身子，若是要喝酒，那这肉我还是给你留着好了。”
焕山原本只想逗逗宋清桓，没想到却被苏木给打歪了，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宋清桓越发可怜，“得，这酒还是喝不成。那咱们就留着，等我好了，叫上靖安兄一起喝。”
徐靖安虽是个自幼习武的，又皮糙肉厚，又是将门之后，那也没尝过剜肉刮骨的滋味，见焕山脸上不仅没有半分畏惧之色，还来宽慰他和宋清桓两个人，不由得对这个土匪愈发钦佩起来。
“那好，我和清桓可就先去外边等着你了啊。”
殊不知，焕山想宽慰的只有宋清桓一人，他？不过是顺带的罢了。
宋清桓一言不发，深深的看了焕山一眼，跟着徐靖安走了出去。
“这焕山兄弟性子当真对我的胃口，等他伤势好了，我定然要与他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场。还得向他讨教讨教功夫……”
可还没踏出屋子几步呢，宋清桓就打断了徐靖安的话，把手中的药方子塞进了徐靖安的手，转身又进了屋，“我还是瞧着放心些，劳烦靖安兄去帮我抓药了。”
“你这……”
宋清桓咚的一声关上了门，留徐靖安一人拿着个药方有些无奈，“这焕山也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清桓这样也太在意过头了吧……”
徐靖安摇了摇头，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拿着药方又往城西去了，左右在家也整日无事，宋清桓今日也算是帮他打发日子了。
“你怎么还是没出去？”
宋清桓和徐靖安在门外的动静，焕山听了个一清二楚，只是他如今衣裳都脱了扑在床上，也没办法再把宋清桓赶出去。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始终还是要瞧着才放心些。”
宋清桓走到焕山跟前，看着他后背被自己吻过的伤口，又蹲到焕山跟前，“若是太疼就喊出来，别怕丢人。”
焕山被宋清桓逗笑了，言语含着笑意，声音极轻，也只有宋清桓能听到，“倒还真舍不得把那肉给剜下来了，到底……是你吻过的。”
后面几个字焕山没说出声，一个字一个字的比着口型，让宋清桓看了个清清楚楚。
“若是待会儿太疼，疼得我面目扭曲了，还请宋大人就当做没瞧见过，好保全保全我这一寨之主的面子。”
焕山和宋清桓倒是交代的高兴，在宋清桓身后站着的苏木见状却拉了拉脸色。
“我只是把肉给他剜了，不是把命给他取了，你们大可不比像交代遗言那样，也不必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那苏木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一番话，却更是让人忍不住发笑。
“得得得，苏大夫，您赶紧下手，说不定待会儿我就没胆子了。”
“噢，那你忍着。”
那苏木说动手就动手，半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人留，那在火上烤得滚烫的刀子一把切下了焕山后背的烂肉，竟还带了几分烧焦的味道。
焕山没有防备，险些就喊出了声，可是一想到宋清桓在他面前，那在舌尖滚了又滚的叫喊声最后还是被他给吞了下去。
“关公还真不是人人都当得的……”
焕山浑身肌肉紧绷，脸上却故作轻松的带着笑意对跟前的宋清桓开着玩笑，见宋清桓脸上不但没有半分缓和，他的眉目也越发温柔，说出来的话也仿佛是在酒里浸了百八十年，带着让人头晕目眩的味道灌到了宋清桓的耳朵里。
“你别看了，我怕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