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山的脸被大虎那一拳打得严重了些,等到了焕山爹娘的忌日,他眼睛的青紫都还没见消散。
“我这幅样子去给爹娘上香,他们指不定还以为是被你给打的呢。”
焕山手里拿着一些元宝纸钱,还拿着一盆他娘亲生前最喜欢的兰花。宋清桓原本想接点东西过来,可焕山就是什么都不让拿,只让他牵着自己的袖子。
“伯父伯母才不会跟你一样无赖。”
宋清桓笑了一声,看着焕山那张脸,就越发觉得好笑。
“那你这可就说错了,我爹当年可比我无赖多了。”
焕山的话匣子像是被宋清桓打开了,他满脸笑意,刚打算给宋清桓讲讲他爹娘当年的事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竟然就闭口不言了。
“你怎得不说了?”
宋清桓刚打算好好听听,却不想焕山竟不说话了,不由得出言问了一句。
“你刚刚叫爹娘叫的什么?”
宋清桓被焕山这么一问,愣了愣,他刚才好像喊的是……伯父伯母?
可他不这么叫,难不成跟着焕山叫爹娘吗?
“不叫伯父伯母那叫什么?我们可还……”
宋清桓说着说着自己就脸红了,剩下半句打死也不说了。
焕山看着宋清桓这模样,挑了挑眉毛,约莫像是猜出了什么来,竟然也没逼问宋清桓。
“我娘当年,可真是被我爹给抢回来的。”
焕山带过了刚刚那事儿,耐下性子给宋清桓讲着自己爹娘的事儿。
“我家祖祖辈辈都是这个山头的山大王,到了我祖爷爷那辈,就已经不兴什么烧杀抢掠了,我们这寨子说是土匪寨,其实过得就跟平常人差不多。尤其是我爹,那更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他二十多年都没抢过什么东西。可就是有一天下山,正巧碰到了我娘。”
焕山笑了笑,仿佛亲眼瞧见了自己爹娘当年的事儿一样,乐得合不拢嘴。
“我娘当时带着个侍女,两个女子扮了男装,就跟旁人看不出来似的。结果被一群图谋不轨的歹人逼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其实这是话本里再俗套不过的英雄救美了。我爹见我娘被欺负,当即便出了手,把人给救了下来。”
焕山说着说着朝前面看了看,他爹娘的墓就在前面了。
“可我娘没想到刚出了狼窝,就被我爹带到了土匪寨,还当了我爹的压寨夫人。”
焕山说完这话,步子就停了下来,把元宝纸钱放在了地上,然后把那盆兰花小心地放在了墓碑旁边。
“爹娘,你们说,这人生的际遇奇妙不奇妙?”
墓碑十分干净,旁边也不见有多少野草,一看就是常常有人来打扫。
“你绝对猜不到当时我娘身边的那个侍女是谁。”
焕山拉住宋清桓跪了下来,还偏过头问了他一句,满脸的笑意。
宋清桓看着焕山的笑脸,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就是周婶,周婶就是我娘当时的侍女,周婶的夫君就是我爹当时最得意的二把手。”
“你看,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了。”
若非当年刘镇长求他帮忙拦住宋清桓,他们二人也不会相识。
人生所有的际遇和缘分,都是上天冥冥之中就安排好了的。
“爹,娘,他叫宋清桓,是儿子的心上人。”
焕山与宋清桓十指紧扣,二人并排跪在墓前,一阵清风扫过,兰花的清香朝他们二人扑了去。宋清桓和焕山的发丝也被风吹得缠绕在了一起,分不出这是谁的,那是谁的,仿佛已经融为一体,再也分割不了。
“今天儿子带他来看看你们,希望你们能理解儿子。”
“儿子很喜欢他,希望可以与儿子共度余生的也是他。”
宋清桓紧了紧焕山的手,看着那道墓碑,也满脸敬意。
“伯父伯母,我会好好照顾焕山的,你们放心,我……不会离开他的。”
自从焕山带着宋清桓去看了他的爹娘以后,接下来的那段日子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了,整日见不到人影,夜里也回来得极晚,而且就是每次一沾床就睡了,都已经很久没缠着宋清桓要了。
宋清桓很是觉得有些奇怪,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有一天晚上,焕山还是带着一身疲惫回了屋子,还是沾床就睡,连话都没和宋清桓说上几句。
“你这整日到底在忙些什么?”
宋清桓憋了好几天,看到焕山这个样子,到底没能憋住,一把把焕山给摇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像是有些生气。
“寨子里的事,寨子事情多着呢……”
焕山像是累极了,被宋清桓摇醒后睁了睁眼睛,然后又给闭上了,声音又低又绵,跟说梦话似的。焕山下意识地就去搂宋清桓,却被宋清桓冷着脸一把给推开了。
黑风寨的事儿他又不是不知道,哪里就用焕山说的这么多了?就算事情堆了再多,焕山这么久总不可能都没处理好吧?
“我好困,清桓……”
焕山又喃喃说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呢,人就又睡了过去。
宋清桓看着焕山累成这幅模样,嘴上暗骂了一句,可还是把焕山从被子里蹬出来的脚给塞回了被子。
他就看看焕山还要忙多久,等他没借口忙了,看他怎么收拾焕山。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焕山又已经不在宋清桓身边了,宋清桓摸了摸已经冷透了的床边,有些烦躁。
宋清桓翻身从床上起来,打算去瞧瞧焕山到底有多少事情要忙,可等他穿戴好了走到焕山处理事情的屋子,里面压根儿就瞧不见人。
“糖葫芦,你寨主哥哥呢?”
宋清桓脸色有些难看,刚从屋子里退出来就看到糖葫芦在往屋子里探头探脑的。宋清桓想着或许糖葫芦会知道些什么,便拉住了糖葫芦的胳臂,蹲下身子轻声问道。
可糖葫芦却急得跟什么似的,一把捂住了自个儿的嘴巴,眼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只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然后就把嘴巴捂得更紧。
宋清桓瞧糖葫芦这模样,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焕山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见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干脆放了那孩子,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
糖葫芦见宋哥哥脸色不太好,有些期期艾艾的,脸上的表情很是有些不忍,他往外跑了两步,跺了跺脚,又折了回来,很是有些着急得说了句:“宋哥哥你放心吧!寨主哥哥要给你个惊喜呢!”
然后说完就捂着嘴巴,蹬蹬蹬地就跑了,生怕宋清桓追上来再问他似的。
宋清桓听见糖葫芦的话,脸上划过一丝诧异,可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来,干脆就不去管了。
可是当夜,焕山连屋子都没回,宋清桓一直等到屋子里的那对蜡烛燃尽了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来来来,你们动作都快些,可别耽误了吉时啊。”
天还未亮,屋里屋外都一片漆黑,可是宋清桓却在睡梦里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一阵阵嘈杂声,他蹙了蹙眉,有些不安地醒了过来,可他还没好好反应过来呢,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宋大人,感觉起来洗漱了,待会儿寨主可就要过来迎亲了!”
为首之人正是周婶,她今日穿了一身红,满脸都是喜意,后面还跟着糖葫芦和春卷那群小孩子,糖葫芦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清桓,模样很是开心。
“这……”
宋清桓脑子有些懵,看着周婶一身红,头上戴着朵大红花,手里还捧着一身红衣裳,胸口的位置有些不可抑制地跳动了起来。
“宋大人还愣着干嘛呢!来来来,你们几个去帮你们宋哥哥洗个脸,然后帮着他把衣裳给换了。”
周婶瞧宋清桓还愣着,大手一挥就让那群孩子去帮着宋清桓换衣服。
宋清桓是什么人,若是现在还猜不出来焕山这段时日到底在忙些什么东西,他就真的没脑子了。
当日焕山带他去见亡父亡母的时候,他不过就那么说了一句,焕山竟就放在了心上,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来给他准备这场婚事。
宋清桓眼中的笑意几乎就要溢出来,他捂着心口的位置,这颗心跳动着,在因为焕山而跳动着。
“好啦好啦,穿好啦!”
糖葫芦那几个小孩子定然是学了挺久,那红色的新郎官服三两下就套在了宋清桓身上。
周婶看着宋清桓面如冠玉的那张脸,手里的脂粉一放,干脆不给他上妆了。
他们二人的婚事本就特别,宋大人和寨主想必也不会是喜欢脂粉的,就这样了。
“好好好,快,把盖头给盖上,把宋大人送出去拜堂咯!”
周婶满脸笑意,那红艳艳的盖头一下子遮住了宋清桓的脑袋,他入目之处全是红色。
“来咯来咯,宋大人来咯!”
糖葫芦和春卷的声音一路闹个没完,从屋子里一直闹到了正堂。
焕山今日也穿了一身一袭大红色的黑边金绣锦袍,上面绣着宋清桓最喜欢的雅致竹叶的镂空花纹,镶边腰系金丝滚边玉带,好一个贵气逼人的焕山寨主。
只是这寨主今日却紧张地直踱步,一双手绕来绕去的,眼睛还不断地往外面瞧,听到糖葫芦他们的声音,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放在了宋清桓身上,就再也放不下来。
宋清桓身上的婚服和他的是一模一样的,他却不是比着他的身材来剪裁的,可是焕山却十分自信,宋清桓今日的婚服绝对不会不合身。今日一看,果然十分合契。宋清桓的身子,他哪一寸不清楚,自然能够让裁缝做出合身的衣裳来。
“寨主!您还愣着干嘛呢,还不赶紧去吧你媳妇儿迎进来!”
屋子里有些汉子起着哄,难得看见他们家寨主呆傻的样子,可是有趣极了。
焕山被这么一闹才回过神来,五步并做两步走,一把结果了宋清桓手里牵着的花球。
他牵着这头,宋清桓牵着那头,花球的两端被他们二人各自握着。
“清桓,今日行了礼,你就真正成了我的人了。”
焕山牵着宋清桓朝正堂走着,声音被满腔的欢喜压得极低,“我欢喜得很。”
宋清桓牵着花球的手紧了紧,眼前被一片红晃得眼花,他素来清冷的声音如今也染上了不容忽视的喜意。
他抿了抿嘴,睫毛轻颤,却没回焕山的话。
“好咯好咯,新郎新娘拜堂咯!”
周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还带着一阵一阵的嬉闹声。
宋清桓和焕山站直了身子,二人牵着花球站在大堂中央,等着周婶一句一句的唱礼。
“一拜天地!”
焕山带着宋清桓对着天地拜了下去,一谢老天爷天公作美,让他与宋清桓相遇。
“二拜高堂!”
高堂的位置空了出来,只摆了两个牌位。二谢父母生养之恩。
“夫妻交拜!”
花球被二人拉得极紧,几乎就要绷直了。
宋清桓和焕山二人对站着,周遭的嘈杂声几乎就在此刻完全消失了,只能听到对方绵长的呼吸声。
“焕山。”
二人的头碰在了一起,缠绵又缱绻。
“我也欢喜……”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剩下的,便是宋清桓和焕山二人的欢喜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