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问道:“这与薛谅送予皇上的稀罕物有何关系?”
祁苛叹了口气,说道:“那薛谅半月前送到宫中的是一个鲛人啊。”
胡说一怔,小声重复道:“鲛人?”
祁苛沉声说道:“那良妃等人落水的池塘,正是那鲛人的栖息之地啊!”
人身鱼尾,关于鲛人的传说,胡说自然也曾听说过。只是鲛人之说与鬼神一般,虽常人都知晓,却只听闻少数人曾见过。而眼泣成珠的鲛人,更是百年间未曾听闻有出现过。祁苛所说的那两个宫女在池塘溺亡的时间是在鲛人被送到宫中之后,这些事情一出,当时怕是宫中便已是惶惶,而昨夜良妃掉进池塘,如今生死不明,事情越闹越大,皇上不会坐视不理,而且此事如今牵扯到良妃的身上。
皇上召见祁苛的原因显而易见。
胡说抿了下唇说道:“薛谅如今人呢?”
祁苛的视线放到了胡说的身上,见他冷冷淡淡脸上无甚表情,语气平和,他心中那股急躁却愈演愈烈,他说道:“现如今还如何去管旁人。北镇抚司如今招了这件事,无论是良妃的背后势力还是皇上施压,此次北镇抚司怕是难做了。”
那良妃仗着怀文帝的宠爱,在后宫可谓算是飞扬跋扈。怀文帝娇惯良妃不只是因为她招人喜爱,而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忌惮良妃的娘家,想到此处祁苛更是叹了一声,脸色有些难看。
胡说说道:“若这杀人的就是池塘的那条鲛人,杀之便是。”
祁苛瞥了胡说一眼,他与胡说平日接触不深,倒是林翰到他跟前与他说过几次,总是没什么好话的。
听闻胡说此话,祁苛算是倒是有些同意林翰所说的,祁苛抖了抖衣袖轻哼了一声说道:“忍忍你那股江湖气,待会儿与我一同到宫中一趟。”
祁苛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心中焦虑,门外没有眼力的手下猛地敲响了房门。
门敲得似是索命一样,祁苛心头一紧,撂了茶杯,这声响动也未能阻止外面的人,那人推了门进来,呼吸还未调整好,脸上的焦急难以掩饰,他说道:“指挥使,宫里又出事儿了!”
胡说闻言,皱紧了眉,祁苛刚从宫中回来不一会儿,这宫中怎地又出事儿了。
祁苛被他的大喘气惹得更急躁了,他提了提声音,催促道:“快说。”
“三皇子落水了。”
祁苛猛地站起了身子,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片刻之后才回过神将送消息的人打发走了。
那三皇子便是良妃的儿子。良妃和三皇子接连落水,总不能是鲛人只偏好这两个母子罢。
胡说说道:“指挥使,自昨夜良妃落水之后,想必池塘已经严加看管,三皇子一个孩子,宫中的兵士莫不是连一个孩子都拦不住。”
祁苛苦笑着说道:“宫中的事情,皇上想要压住消息,但如今事情越闹越大,怕是瞒不住了。”
他继续说道:“这件事情传出去,你想朝中内外该是会作何感想?”
胡说抿了下嘴,说道:“先前早有传言,皇上会废东宫立三皇子为太子,而其母良妃又将为皇上新添皇嗣。这两人的死亡,直接受益者是东宫。”
祁苛点了点头说道:“皇上今日召我进宫,便是为了此种猜测,如今三皇子又落水,想来更是给这种猜测添证了。太子多年默默无闻……”
东宫中现在住的那位却是多年默默无闻,怀文帝对这位皇子并不上心,当年立他为太子的举动,其实更像是被朝中总上书催促他立太子的老臣们催的厌烦了。太子他是嫡子,怀文帝提出之后,朝中无人有异议,此事便这样定了。
而见怀文帝日渐对三皇子宠爱有加,朝中但凡是明眼的便都是替东宫的那位捏一把汗。
祁苛察觉自己多言,话点到为止,他瞥了一眼胡说说道:“走罢,随我到宫中走一趟。”
到了宫门口,只见有宦官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张望,见策马而来的是祁苛与胡说两人便上前说道:“祁大人,请随奴才来。”
胡说见他有些眼熟,直到宦官转过身,他微微弯着腰在两人身上走的模样,胡说终于想起来,昨夜在将他们二人引到殿内的与今日的是同一人,是皇上叫此人在这儿候着的。
宦官并不多言,沉默着领着两人拐过宫门,一刻钟之后便到了那处池塘。
胡说两人甫得跨进,淡淡的鱼腥味儿便传了过来,随着离那池塘越近,味道便越是大了起来。
除却他们三人,在院落里还有兵士守着。胡说的视线放到池塘的水面上,见那池塘上有三艘船,均是一人撑船,而另一人拎着渔网的一端,他们踏进院落的时候,他们的网已经是落下十几次了。
宦官垂着头对指挥使说道:“祁大人,这便是那个池塘了。自今早三皇子落水之后,皇上便命人到这池塘里打捞了。”
至于打捞什么,在场的人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祁苛皱了皱眉,颇为担忧的问道:“三皇子如何了?”
宦官说道:“三皇子刚落水便被发现了,只是受了些惊吓。”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祁大人,路已经带到了。奴才还要到皇上身边复命。”
祁苛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
胡说将视线放在了旁侧人的身上,那人眉稍稍的挑了挑,饶有兴致的在祁苛和胡说的身上绕了绕,此人面白,一双狭长的眼,眼梢上挑,嘴唇犹如点朱,面上这点朱红色令这人在病态与红润之间摇摆不定。胡说虽未见过此人,但也凭着这人的模样在心中多有猜测。
这池塘已是属于后宫,能够来往的不过是宫女与宦官们。怀文帝虽召北镇抚司负责此事,却只令祁苛和胡说到此处查看,而且又安置了眼前的人来压制他们二人。
眼前的人怕只能是御马监的。
良久那人收了他肆意打量的视线,踱步到祁苛两人面前。
这人虽是宦官,却是背脊挺直,款款而来,到了二人面前,这人倒是比祁苛高上些许,这人笑了一声开口说道:“祁大人好些日子未见了,没成想却是在此处撞上了。”
他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着实有些惊讶的。”
祁苛微微的恻了身子,直视那人的脸,说道:“确实有些惊讶。”
胡说站在祁苛身侧,瞄到了男人腰间所挂的玉坠,上面刻着肖字,这位便是御马监的监督太监肖宣。肖宣此人年纪与胡说相仿,却早早的坐上了高位。
十三年前设置的西厂由御马监提督,与司礼监提督的东厂分庭抗礼,说起来还得算上锦衣卫这一脉,这几处向来是不对付。
肖宣挑了下眉,像是才发现祁苛身侧有人一般,说道:“这位便是胡尚书的小儿子罢。”
肖宣这话说得像是熟稔,且把自己放在一个高处,而胡说只是胡尚书的小儿子而已,胡说皱了皱眉,并未言语。
肖宣未得到回应,倒也不恼,继而挑了挑眉,他这话说出来纯粹是招人讨厌来的,也没想得到什么回应。
祁苛不想理会肖宣,将三人的对话引向了正题说道:“三皇子是怎么回事?”
肖宣轻轻的哼了一声,走到池塘边,指着地上的脚印说道:“当时御马监的人都在池塘中寻那条鱼,三皇子不知是从何处跑出来,跑到这儿并未停顿便跳了进去。”
胡说听闻,深觉有些古怪。三皇子一个孩子到底是跑得有多快,能避过在场的兵士,只听那肖宣说道:“当时池塘边并未留人,等到船划到岸边,人已经落水了。”
胡说张口说道:“当时在场的人是他们吗?”
胡说的视线落在池塘中几个宦官,肖宣倒也配合,将人都唤了过来。
宦官低着头,胡说皱了皱眉,他们的身上鱼腥味很重,他抿了下嘴,问道:“你们亲眼看到三皇子落水的?”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连连称是,颇为紧张的说道:“奴才们在池塘中央,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三皇子已经掉到池塘里去了。”
瞧着胡说并未有怪罪他们的意思,才稍稍的放下了心。
胡说问道:“当年你们可感觉到有什么古怪?”
宦官们沉吟了片刻,仔细的回忆起当年的情况,其中一个瘦子率先说道:“当时只觉得池塘上突然起了波浪,那波浪很大,船都跟着荡了一下。”
胡说若有所思,肖宣的脸色有些难看,叱责:“莫要乱说,这小小池塘,有何风浪?”
那瘦子低了低头,他旁侧的高个子沉吟了片刻,突然颤着身子,扬起的脸,脸色发白,他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定才发声问道:“难道你们……都没听到那时候是有个人在唱歌吗?”
他的问句更像是陈述。疑问特别轻,轻到难以被人发现。
他说罢,其他两人俱是一惊,脸色变了几变。
肖宣被这三人气得哭笑不得,裂出个有些难看的笑,说道:“说胡话也得有些根据,你们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