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勉强扯了扯嘴角,说道:“客官未免太瞧得起我。”
苏小楼笑了一下说道:“掌柜的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想问问那百尺巷可否还在。”
掌柜的疑惑的看了苏小楼一眼,便往前方一指,说道:“转出这个巷口,向南便是。”
“多谢了。”苏小楼拱手道。
目送掌柜的走远了,苏小楼站起身来,说道:“走吧,容大人。”
容怀与苏小楼差了半步,心中明了,这苏小楼方才不过是转了个弯用掌柜的之口告诉他百尺巷。
真是多此一举,毫无意义。
“茶摊的老板住在百尺巷中,”苏小楼突然说道,“且与闯入万通钱庄的那位很熟悉。”
容怀看了苏小楼一眼,不明所以。
苏小楼压了压声音说道:“方才你进了茶摊,那掌柜的视线就一直在你身上绕,京城里谁不知道你容大人。”
“这么简单?”容怀挑了下眉,“你那两个朋友会放任你不管?”
苏小楼干笑一声,见糊弄不过容怀便尴尬得抬抬手,转移了话题,说道:“我们这会儿先去瞧上一瞧,但至于他们两人的失踪和这百尺巷到底有没有关系没法判断。”
容怀沉声应了句。
两人没磨蹭,便进了那百尺巷。
京城扩建那会儿,这处还是一溜的矮房,如今从这高墙望过去,目及之处便是楼阁烟雨。两边的高墙将石块拼成的路挤成了狭长的一道,弯弯曲曲,屡屡觉得几乎要碰了壁便在转弯处瞧见出路。
苏小楼走在前面,没回头对容怀说道:“容大人在京城这么多年怕是也没来过这地方。”
这长巷子走不到尽头似的。
容怀确是没来过此地,但对这儿的事情也了解一些。
传闻这百尺巷是当时百姓们强行保留下来的,为了一座灵验的寺庙。当时在京城中的人都知晓这寺庙灵验,回来还愿的人数不胜数。
一来二去,朝廷退了半步,便是留了这百尺巷。
倒是这些年未曾再听说那寺庙。那寺庙正藏在这百尺巷之中。
路越走越窄,索性两人一前一后得走。
这两日没有雨,路好走得多。
容怀抬头看了一眼,心中奇怪,这百尺巷的住户到底住在哪儿,这一瞧便是瞧见个破庙立在拐角处。
还未等两人推门。
破庙里便走出一人来。
那人迈过门槛,伸手遮了遮刺眼的光线,视线在容怀和苏小楼的身上转了转,这才缓缓的开口说道:“容大人跑这儿来做什么呢?什么差事。”
白觉吊儿郎当的问上了一句。
容怀并未理他,苏小楼进了破庙,白觉乐呵呵的给人侧身给人让出条路来。
苏小楼在破庙中瞧了瞧。
这庙小,一眼就看完了。
破败得不像话,满是蛛网和尘埃。
白觉回头看了一眼苏小楼,随即对容怀说道:“容大人晓得自己众叛亲离,今年总算开窍晓得笼络人心了?”
他们这群被容怀赶出京城的人,翻过来调过去还是要被容怀这家伙摆布啊。
容怀瞥了白觉一眼,没有理会他话里话外的讽刺,说道:“失踪两日你倒是洒脱。”
“两日?”白觉一惊,随即问道:“我那倒霉师侄在哪儿?”
白觉话说完瞧见容怀正在看他,便一抬手问道:“容大人这眼神什么意思,莫不是京城哪儿又出了事,只有我不在场?”
苏小楼从破庙里走出来,正站在白觉后面对着容怀摇了摇头。
白觉懒得理这两人,甩手便往百尺巷外走,边走边说道:“大人既然不肯说,我便自己去寻人。”
说着便往前走了。
容怀看着白觉的背影若有所思。
白觉失踪的两日到底在什么地方。容怀回头看了一眼那破庙,随即也抬了脚。
这件事情太过奇怪。
白觉和钱北两人失踪。
而这个时候白觉出现了,一根汗毛都没有少。
钱北到哪儿去了?
既然白觉并未失踪,那么在绣楼的留宿记录又算得上是什么?
掩人耳目还是多此一举?
“不再往里走走了?”苏小楼打断了容怀的思路,问道。
“此时不必。”容怀拒绝道,转头对苏小楼说道:“在京城可有住的地方?”
苏小楼眼皮一抖,敢情这位江大人连个住处都舍不得给,而且对他相当有信心,就算不放在眼皮子地下容怀都丝毫不担心。
真是个抠门的容怀,一毛不拔。
苏小楼酝酿了半天情绪才道:“不劳烦大人费心,我与我的两位故友早已经寻了住处。”
一毛不拔的容怀面上无风无雨微微点了下头,把苏小楼从容府赶了出去。
白日里苏小楼停脚的便是白觉之前住的房间。
整个容府就这几个房间,别的已经许久都没人住过,若是苏小楼住下又是要里里外外得收拾。容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扔了出去,脸部红心不跳。
胡说从床榻上爬起来,头疼欲裂。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走到圆桌旁边,倒了一杯凉茶。
房间门被推开,白觉慢悠悠的跨了门槛儿进来。
“师侄可还行?把师叔一人丢在那小巷子里,亏得师叔还总是记挂你。”
胡说一愣,“师叔?”
说完便仔细的瞧了瞧白觉的身后,空无一人。
“容怀去了百尺巷,不在。”白觉自行坐在了圆桌旁边。
胡说皱了下眉,对于凭空消失了两天又无缘无姑出现的人,他有点迟疑,随即问道:“师叔这两日身在何处。京城几乎被翻遍了,也没有头绪。”
“在那破庙里一直晕着,才醒,”白觉说道,“之后便在百尺巷撞见容怀。”
“师叔你可记得之前我们是否去过绣楼。”胡说问道。
“绣楼?”白觉一愣,没想到胡说提到这个名字,转而想到有一丝不对,为何方才只是碰见容怀而不见他这个师侄。
白觉的视线落在圆桌上的空药碗一眼,有些摸不准,问道:“病了?”
“那日和师叔分开之后……”胡说沉吟了一下,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与白觉说了一遍。
白觉皱了皱眉,说道:“把你丢到绣楼门口的人定然不是百尺巷中的人。”
“那群人不过是想把我们赶出去而已,”白觉瞥了胡说一眼,“并不是想害人性命,至于你失忆,怕是要怪到百尺巷那群人头上了,找他们算账就是了。”
胡说倒了一口气。
他这花孔雀师叔还真是会捡重点。
张口就是废话连篇。
白觉被胡说连着瞥了几个眼刀之后,嘴角微微提了提,说道:“倒是有一点可疑之处,为什么他们会被师叔丢在绣楼,而把师叔放在原地呢?而且师侄失忆了,师叔我却没有。”
话音刚落,容怀推门进屋。
那姿势特别自然,白觉眉一挑,说道:“容大人进了别人房间都不会敲门的?”
白觉刚在自家师侄这儿受了挫,刚好来了个容怀,随便他插几刀,只要不见血容怀就管不着他。
容怀却完全没有理他,径直在白觉对面坐下,问道:“你是说你还记得你晕倒之前的事情?”
胡说视线也飘了过来,白觉脖子一梗,抽出扇子摇了摇,矢口否认道:“没有,你听错了。”
“容大人找到苏小楼是为了追查谁的下落?”
容怀看了一眼睁眼睛说瞎话的白觉,并不想与他争辩,便说道:“除了你二人,当晚一起失踪的还有钱北。”
“钱三斗也失踪了,”白觉看向胡说,继而又说道:“当日我只与师侄两人在一起,也并未出入过绣楼。”
“证据?”容怀饶有兴致的问道。
“若是我曾经出入过绣楼,又为什么会在百尺巷出现。”
“账薄上的名字作何解释?”
白觉不吭声。容怀一连发了两问,心中是对他有所怀疑。
“为何不说话?”容怀又开口问道。
“说与不说,容大人都是不信,又为何要浪费口舌。”白觉微微得侧了身子,脸上倒是没有一丝不高兴,反而说道:“钱庄的事情本就是要归你们这些京城里的人管。在大理寺少卿的手上抢生意果然是没什么好下场。江大人已经寻到了苏小楼,那何不等找到钱北之后再说。”
白觉此话说罢,容怀的脸色暗了下来。
沉默了良久,容怀起身出了门,临到门口侧身说道:“容府不养闲人。”
话说罢,开门离去。
“啧,又没上当。”白觉轻哼了一声。
“方才你提到的苏小楼是什么人?”胡说问道。
“丐帮林长老的侄子,当初干脆没加入丐帮,而是自立了门户,”白觉往后靠了靠继续说道,“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你也知道若是想要打听什么人寻上丐帮便能给你摸个八九不离十。丐帮那么大个帮派,早就不接什么小活、私活,苏小楼只做这个,有了财还安全。”
苏小楼这人是怎么和容怀扯上关系的。
看起来一个混江湖一个混官场,倒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
“我与他也算是有几面之缘,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应是与我一前一后被请出了京城。”
白觉这话说得相当的委婉,但却足够的咬牙切齿。
估摸着恨不得咬掉容怀的血肉。
“人已经走了,”胡说瞥了一眼门口,打断白觉的废话连篇说道,“当日究竟是如何,师叔总不会连师侄都瞒着吧。”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子。白觉打了个哈欠说道:“师叔有些乏了,先补一觉,且等晚一些再与你说。”
说罢人就飘飘忽忽的开门出了屋。
他师叔又开始与他打哑谜了。
靠他不如靠自己。
胡说起身整理好衣衫,将长刀负在身后出了门。
他已是在容府躺了一天有余。
白觉毫发未伤的归来,而且白觉说他并未失忆也不像是装的。现在只有那钱庄掌柜钱北不知去向。
绣楼无处下手。
而方才白觉和容怀两人提起的百尺巷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容怀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胡说打定心思决定去百尺巷走一趟。
他一路问人才寻了过来,就在百尺巷不远处便有一处茶摊。
往来的人很多,只是现在日头偏西,掌柜的似乎已经要收摊。
胡说瞥了一眼便要往前走。
谁知那摊主竟是将他唤住。
那人年过四十岁,此时唤住胡说却是欲言又止。
“老先生何事?”胡说恭恭敬敬的问道。
摊主忙摆了摆手,“敲错人了,还请这位公子不要介怀。”
胡说深觉疑惑,微微点了头转身往百尺巷里走,可没走几步,那摊主便一路小跑从后方追了过来,手里还执着一盏灯,送到胡说手中说道:“日落西山,公子用得上。”
说罢便转身走了。
胡说看着手中的灯盏皱了眉。
再瞧瞧那天。
太阳还未完全落下,若说天黑也还要半个时辰。
此时手中的灯盏却已经被点燃。
却是十足十的古怪。
再等他回头看的时候,那茶摊早已经是空无一人,往来也无人。方才的摊主消失不见,手中的灯盏却是尚存在着。
四周静得不像话。
他拿着灯盏进了巷口。
只是方踏进三步,周围便暗了下来。
此处高墙夹着一处裂缝一样的小径,本就已经近黄昏,为数不多的阳光率先抛弃了百尺巷,似乎这一处天黑的都比别处要早上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