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昨日女子所戴的斗笠,放在圆桌上。胡说俯下身在榻上仔细的看起来,身后冷不丁听人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爱好。”
胡说没理人,仔细的看了一会儿,连一根头发也没有。他这才罢休直起身子,转身对上门口的沈温。
“这儿什么都没有,沈公子不必再瞧上一遍了。”容怀说着与沈温错身。
沈温眯了一眼,叫住了他,“你和容怀想知道他们两人的身份?”
“不错。”
“那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要你拿东西来交换。”沈温狡黠一笑,“不过你放心我不是讨要地图。只有一个要求,若是真寻到那地宫,带上我瞧瞧。”
沈温是少年心性。
“沈公子不是最瞧不上这些身外之物?”胡说张嘴便噎了沈温一句,但话锋又转道,“不过成交。”
“怎么想也是我亏,”沈温看似烦恼的敲了敲脑门,说道,“不过我说话算话。”
“容怀在京城中这么多年,应是知晓一盏半。那两人应是一盏半酒楼中养的杀手,说来也有些古怪。两人常年在并州城里游荡。”
又是一盏半。
一盏半中到底有多少个杀手,江湖上怕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
只是短短的十五日之内,却让他碰见两次,是巧合还是人有意为之。容怀不得而知。
沈温见容怀皱紧了眉,他抿了嘴轻松道,“要我看整个并州城都透着古怪,包括这间客栈。”
沈温说着碰了碰桌上的茶壶,又道,“偌大的并州城只有这一间客栈,一个店小二。你和容怀得到的多数消息都不过来自店小二之口,所见的只是冰山一角。保不准你们现在知道的,不过是别人想要你们知道的而已。”
沈温说罢,笑了声抬脚便出了房间。
沈温所说的不错,胡说捡了便宜,说什么交换条件。惠王地宫,这么多年也无人寻到,或许只不过是传闻而已。沈温的话留有余地,不过是说如果能找到带他瞧上一次,虽说如此但他已将两人的身份透露给胡说。
沈温为何要帮他?
并州城连日的雨水,路上泥泞不堪。
有人推着推车,走得磕磕绊绊。他停了步,单手扶住了斗笠,勉强稳住身形,吐出一口气,继而便将车辙抛在身后。
黑云压城,阴风不断。
雨是一瞬间击于地面的。
“前辈,这么多大的雨是要去哪儿?”
雨声把人声割得支离破碎。
容怀伸手摸了一把脸,好歹把碍事的雨水擦掉了大半。
老者偏头看了他一眼。他戴着斗笠,脸上用黑布蒙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老者认出容怀,脚下未停说道,“别挡路。”
容怀在老者家门口等候多时,怎么会刚搭上一句话便轻易放弃。
老者已经将他落在了身后。
他远远的看向老者的背影。这条笔直的路通往的方向正是青龙寺。并州城的两条主道,一条通往青龙寺,一条通往城东,其余的小径穿插在其中,纵横交错。
老者推车上的东西用稻草盖住了。被雨水淋湿的稻草发亮,胡说只愣了片刻便复又追上了去。
“您可还记得客栈因为绝命散死去的那人?”容怀并不是期待老者会回答,于是顾自的说了下去,“昨夜晚辈见到死人复生了。”
老者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容怀一眼,好一会儿问道,“死人活了?”
“当日我和胡说看得清楚。人已经死了。但昨日夜里我们却在客栈竹林见到了他。”容怀说罢,抬眼看了若有所思的老者一眼,他又说道,“如果真是如此,徐前辈说不定也是诈死而已。”
老者神色一凛,“你乱说什么。”
容怀抿了下嘴,“晚辈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和前辈一同上青龙寺。”
老者冷笑一声,“你又凭何认为我会到青龙寺。”
雨不见小。
两人身后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老者的话刚好落入人耳中,那人手握缰绳,脚在马腹上一夹,丢下一句,“因为他们已经到了,而且不同寻常。”
容怀的身影已经远去。
“青龙寺周围是你们的人手?”老者问道。
容怀莫名其妙的帮胡说背了个锅,于是说道,“是胡说的手下。”
“那有什么差别,”老者冷笑了一声,将矛头指向容怀,“你们知道些什么?”
见老者不信,容怀也不多争辩。他和胡说本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谁的手下,还不都是一伙人。
“昨夜在起死回生那人手中得到了一个消息。有一群人已经盯上了青龙寺。前辈你口中的乌鸦所指……”
容怀顿了顿张嘴吐出一句,“可否就是一盏半?”
天边一阵闷雷响起,轰隆隆的碾压过来。
老者嘴角呈一条线,两人默默无语一直走到离青龙寺不远的地方,老者道,“你们打算这样进去?”
老者的视线在容怀的身上转了两圈。容怀抬手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蓑衣,再放眼瞧了瞧埋在昏暗天色中的青龙寺。
“在这儿等着。”老者说罢,推着推车绕着青龙寺的院墙,身影倏忽就消失不见了。
“怎么,套出点什么?”
容怀回神瞧见是胡说,“你走路没声?”
闲话只说了一句,他便沉了神色说道,“他什么都不肯说。我试探了他,那天他所说的乌鸦,应就是一盏半没有错了。他默认了。”
两人话没聊上两句。老者身影在青龙寺右侧的院墙旁显现,他朝两人招了招手。
……
一刻钟之后。
容怀换上了件小厮的衣裳,低着头看着脚尖,随着老者往青龙寺里走。
容怀站在左侧,容怀站在右侧。
老者将推车上的稻草堆在墙角,露出先前准备好的一堆蔬菜来。
容怀匆匆瞥了一眼。
想来老者与青龙寺老僧平日的联系也只是这般维持的。
三人进了寺门。
寺中不闻老僧的木鱼声,便见一人一脚从门槛内侧迈至门外,继而抬起了头,嘴角一抿轻声道,“老规矩放到后厨便好。”
两人闻声将头埋得更低。
老者面上不漏声色笑道,“原来寺来了个小姑娘。”
“话太多了。”姑娘瞥了三人一眼,视线逗留在老者身后两人身上,良久勾了笑,眯着眼睛道,“另一半的钱隔日便送到你手上。”
“多谢多谢。”老者推着车,轻车熟路的寻了到后厨的路。
胡说两人不敢耽误时候,快步的跟着老者走。
走出很远,容怀小声说道,“前辈方才那位姑娘便是一盏半的人,昨日刚到并州城。前辈可曾见过她。”
老者推开后厨的门,三人将推车抬进了小厨房。
“曾经见过一次,”老者仔细的回想道,“是在五月甘三徐瞎子的店铺前,但记不清是哪一年了。”
“徐前辈所制的衣裳上真的藏有惠王地宫的秘密?”容怀问道。
老者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说道,“并州不会自绝死路,放出消息等人来挖掉祖坟。”
“那人在这般放肆,想来已经占了青龙寺的空壳。昨夜我们收到的纸条指示是青龙寺,若非只是这姑娘放出来的消息,想通知人到青龙寺汇合。”容怀不再执着于老者,而是侧身与胡说说话,继续道,“如果是这样,并州已经被一盏半的人包围了。我们要怎么办。”
“怎么办?”老者笑道。随后他一推房门,出了门去。
容怀想要拦,但人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任他去,我们……”胡说的话只说了一半。
小厨房本只是敞开一半的门被人一掌拍碎。
两人被逼退了半步,那姑娘背着手站在门口,“人都到齐了,还想去哪儿?既然来了便随我们走一趟。”
路已经被堵住。
一盏半的目的不难判断。
黑马镖局这一趟的托镖人究竟是谁,而这青龙寺内到底藏有什么秘密。
“这位姑娘,我们见过很多面,你却还没说过你的名字。”
姑娘看了容怀一眼,半晌说道,“方悦。”
“方姑娘,现在我们要去何处。”容怀问道。
“跟着便是。”
只有方悦一人,她站在两人之前,瞧着模样倒是不害怕他们两个耍花招。
“在青龙寺任你们插了翅膀也别想飞出去。”方悦似是清楚容怀心中所想,轻声说道,她笑了一声,又道,“你身上的半块地图待会儿就要派上用场了。”
“方姑娘就不好奇,为何我们会找到青龙寺。”方悦眉头蹙起。
容怀说道,“昨夜我们拿了一张字条,上面正是写着青龙寺三个字。”
“方姑娘,客栈之内那位刘公子,你们认识?”胡说不理会方悦的问题,反而捡了另外一个问题,这话意有所指。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方悦应道。
“那张字条便是从他手中得到的。”
这话是没错。
但容怀故意将这话说得模模糊糊,让人一不小心就能栽在坑里。
方悦脸上的情绪有些裂痕。
容怀默默注视着方悦的脸。
一盏半里的不过是杀手众多。而杀手,杀人自然是高招不断,但遇上了在官场上混惯了的老油条,此时情绪破裂便落上了下风。
“昨夜,客栈旁侧的竹林。”胡说有条不紊的说道,还有闲情逸致的望了望天才又补了句,“交接的人是位镖师。”
事件和人物一一对应,方悦此时也终是反应过有些不对。
“人呢,在你们手里?”方悦秀眉蹙着,逼问容怀。
两人不做应答。
“你们不说也罢,无非是在那间客栈里。但你们觉得能威胁到我?”方悦勾起了嘴角,“再者说,你们困得住他?”
越过青龙寺的大殿,方悦捡了挑小径走。容怀拨掉挡在眼前的绿叶,曲径通幽,再往前便是开阔之处。
此间与通往后山韩骁住处正好是反方向。
这一边有一处矮坡,矮坡凹进里面仿若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山洞两侧各守一人,见方悦便鞠了一躬。
是方悦的手下。
原来到并州城的不只是有方悦、刀疤脸还有那位姓刘的。
老者的话还在耳边。
方悦应是早已知晓此处,而且不知为此筹划了多少个年头。
“两位先请吧。”方悦停了步,给两人腾出了路。
两人暂且摸不清方悦的路数,此时的情形,两人只好选择将计就计。
方悦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火把,随着两人进了洞。
到了洞,容怀便清楚,这并非是天然的山洞,而是后天人为的。这一处山洞起先还似乎是在向山的深处行走,而走到大致一半,便明显感觉到这洞是在向下蔓延。
也就是他们正在向地下移动。
方悦的火把在容怀的眼前一晃,“别乱看。”
容怀猛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放在,火把不小心使得墙上的纹路显现出来。墙壁上大大小小的三角符号,在场怕是只有容怀和胡说最清楚,那东西在那半张地图上,两人曾经见过。
惠王地宫自开始便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坊间用来逗逗小孩而已。
现在江湖上却因为一个摸不着碰不到的地宫起了波澜,又使得本是无关的人因此丢上了性命。
容怀微微晃了头,眼前的光晕不见了,重新又归于黑暗。他瞧了胡说一眼,胡说却仿若没有看见,慢慢的往里走去。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山洞,更像是一个地下隧道,一头连接着青龙寺,另一头连接着位置。
眼睛适应黑暗之后,隧道中的一些东西,人也能看得清,只是墙壁上那三角符号没有光亮全然隐入了黑暗。但每隔上五尺远,墙壁上便有一处放蜡烛的灯盏,上面的蜡烛还有大半根。
留这蜡烛的人是谁?
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青龙寺的老僧。
第二种就是方悦一行人。
依方才的情形来看。方悦应是已经来过洞内,她的火把拿得恰到好处,火把照亮的只有三人脚下的这一片路,墙壁却没一点沾到光的福分。
方悦是刻意不让两人见到墙壁的,于是墙壁上烛台的蜡烛也没有点燃。
三人谁都没有说话,是各怀心事。
胡说压根没有一丁点说话的心思。他心中思绪纷乱。方才引他们进了寺庙随后又消失不见的老者是有何意。老者是否知道此处,但老者先行走一步,三人到了洞口却也不见他。
还有青龙寺中的老僧此刻又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