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并不吭声,梗着脖子看着那他一辈子都没瞧见过的青龙浮雕,“贫僧只需守在这里,不为名利。”
他说得不卑不亢,与此同时也显出刀疤脸的不仁不义来。
就算做了多少令别人恶心的事,也丝毫瞧不得别人的不恶心。
刀疤脸将老僧一推。老僧被绑住双手,一个踉跄便倒在墙根下,刀疤脸冷笑道,“好好陪你的主子,待会儿你们主仆便能见面,不必着急。”
没有瞧见方悦。
容怀与胡说本就不是刀疤脸带进来的。
估摸着这两人方才又闹翻了,方悦应是到处在寻他们。
刀疤脸撑着船要走,许是要接应方悦。老僧这处没有船,任谁也到不了。
容怀两人等到刀疤脸不见了踪影,快速的下了矮坡,飞身至白玉石之上。胡说连忙上前把老僧扶起,并且解掉了他手上的绳子,他唤了一声,“前辈。”
老僧抬眼见是容怀和胡说两人,“你们两个人快走,不要趟这浑水。”
两人却不听劝,将人拉住,容怀看了眼平静无人的河面说道,“我们已经在其中了,没法退出。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他们还会回来的。”
说罢,两人打算带着老僧原路返回。
但不想老僧却似脚下生根,胡说根本拉不动他。
“不能走,他们找不到我不会善罢甘休。”老僧说道。
“前辈你在这里又能如何,走与不走都是一条人命而已。”容怀的话音刚落,暗河之上霎时响起水声。两人此时再想原路返回已经错过的最佳的时机。
老僧转身对他们道,“往石壁的左侧跑,里面有一扇暗门,机关是三三五四六九八七。”
胡说默默的回头看了老僧一眼。
老僧异常坦然撩了长袍盘腿坐于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两人在刀疤脸回来之前到了左侧,左侧只有一块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墙壁。只是其上的龙纹却密密麻麻的让人觉得有些可怖。
水声越来越近。
两人却仍旧没有寻到出路。
容怀手中握紧了匕首,但在转瞬间抬眼看去,脑中便显出一副图画来,他微微闭了眼睛复又睁开。
墙壁被隔断成九块。
“三、三、五……四、六、九……八,空白、七。”容怀口中默念道,手上不敢怠慢的移动着石壁上的石块。
石门大动。
轰隆隆的巨响响起。
轰隆声毫无疑问引得了刀疤脸的注意。
“快进去!”胡说喊了一声,将容怀推进了墙内。
容怀一个铿锵,不忘死死拖住胡说的胳膊,两人在缝隙里瞬间被卷入墙内。
刀疤脸赶过来,但已是晚了,石门霍然合上,他在其上愤怒的敲了两下,石门却仍旧是纹丝不动。石门恢复了平静,而本来其上的龙纹却已经不见了,只是一面空荡荡的墙壁。
而在里面的两位愣愣的看着龙纹。
石门是旋转的。
第一次打开石门的人为王。
主动权在他们手中。
胡说愣了一下,侧过身将容怀扶了起来。
这一处怕就是传说中惠王的地宫了。
正对着石门的是一条幽长的甬道,他们手中没有任何照明之物,这甬道却并不昏暗,而是发出柔和的白光来。
甬道的两侧墙壁内,每隔十步便镶嵌一夜明珠。
夜明珠的大小都经过细心的挑选,容怀指腹在其上摸了一下,“把这些夜明珠拿走,能把大理寺府衙全部买下来。”
话音刚落,容怀便手成爪状,附在墙上。
他手攥成拳头,再放开的时候,手中是一颗夜明珠。
胡说静静的看了容怀一眼……
他还不曾发现容大人也是未贪财的。
被丢在身后的石门,轰的一声,但石门仍是紧闭着。
胡说没回头,对容怀低声说道,“走,门口守不住的。他们已经知道了地宫的位置。”
容怀把夜明珠抛到脑后,两人小跑起来。甬道像是走不底一般,他们走到三分之二之时。石门轰的一声从外打开。
“领路。”刀疤脸把老僧往前一推,视线在甬道里流连,这一处只有幽长的甬道并无其他,容怀和容怀两人只有这一个方向逃命,刀疤脸自然不怕。
只有这一条路。
他们总会碰面的。
这时方悦赶到,看到眼前的石门大开,她说道,“那两人不见了。”
方悦蹙了眉,刀疤脸瞥了方悦一眼,不耐烦的说道,“他们在里面。别废话,进去吧。”
“你还真不怕出什么岔子。”方悦讽刺道。
“要有岔子也是出在你身上,不牢你费心。”
方悦与刀疤脸虽同为一盏半门下。一盏半的杀手向来心高气傲,不屑于做成群结队的丢脸事儿,杀人的事情一刀就能解决,绝对不多费一个花招。
一个人能办成的事情,自然不会多添一个累赘在身边。
底层是这样,高层也是这样。
谁也瞧不上谁,且两人心中对彼此都含有怨气。
这三年的合作也不过是一盏半的吩咐,不若她方悦怎会跟这种人共事这么久。
老僧稳稳当当得往前走,手仍旧被绑在身后。
“老不死的别打算盘,他们两个自身都难保,救不了你。”刀疤脸丢了一句狠话,但并未得到老僧的回应。
刀疤脸一行人的声音传出很远。
容怀和胡说已经快走到甬道的尽头,听到他们的声音也只是模模糊糊。
甬道的尽头出奇没有什么繁杂的装饰,而是一四方的阔口,恰好是两个成年人并排可以进入的门。
有些太过简单。
容怀伸手将胡说拦住,并且迅速将怀中的匕首丢了出去。
匕首落在了门内的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四周没有异动。
容怀这才三步跨进了门内,捡起匕首揣到了口袋里,死不要脸的说道,“胡大人这匕首算得上救了我两命,我收下了。”
显然地点不是很合适。
胡说懒得理他,容怀便当做胡说是默认了,勾了勾嘴角,“胡大人上次在昶州的案子,慢了我一步,这一次可别再失手了。”
说罢,容怀微挑眉看向容怀。
前有狼后有虎。
胡说被容怀烦得有些头大,“看路。”
容怀却并不介意,抬头看向门内的情况。
这时候容怀方才在甬道里取下来的夜明珠派上了用场。阔口之后只有容纳三五人之地,他和胡说两人站着已经是有些挤了。
两人身前是一堵墙。两人寻了一会儿便是连一条出路都没有寻到。
“快点走。”刀疤脸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
仔细听还可以听到三人的脚步声。
容怀将夜明珠揣进了怀里。
“惠王果然阔气,能说出坐拥天下宝藏之人,绝没差到哪儿去。”刀疤脸说道。
“施主妄念太多,”老僧慢声说道,“动了妄念,必会万劫不复。”
刀疤脸眼一瞪,当即便想一掌拍在老僧的脑袋上,却被方悦一掌拦住,她甩开刀疤脸的手道,“杀了他。地宫的门,用你去开?”
“你别太得意。”刀疤脸一甩手说道。
三人的声音越来越近。
这时已经跨过了阔口。
梁上的两人在夜里盯着视线之下的三人。
方悦在那堵墙上抚了一番,没瞧出什么玄虚来,便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燃了。
火折子的光还差火候,只是能照亮眼前的事物,而别处只是影影绰绰瞧不真切。
两人躲在梁上,姑且安全,一时半会儿应是不会暴露位置。
“不见那两个人的踪影,”方悦低声说道,转身问道,“老不死的,你倒是古道侠肠。那两人是朝廷派来的人,你还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们是来帮你的吧?”
老僧抿嘴不说话,面色不改。
“别以为闭上嘴就能当哑巴,”方悦说道,“朝廷惦记这比我们的时间还要久,你倒是想开了,给那该死的朝廷也不给一盏半。”
刀疤脸冷笑一声,“别和他说这些没用的。并州城那小丫头在我手里,机关你开不开我管不着。我只清楚你若是开了,我还能考虑不要她的命。”
老僧神色一变,“你莫要动她。”
刀疤脸咧嘴一笑,“你们两个绕着那丫头转,你以为我们真看不出来?让我猜猜。”
刀疤脸摸了摸下巴,突然脸在老僧面前放大,老僧让了半步,刀疤脸冷声道,“惠王的遗孤?你们这般护着。”
那小姑娘被一盏半抓住了?
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
老者从不会让小姑娘离开他半步。今日他与老者见面的时候,到底小姑娘已经被抓住还是如何。
老者又为何会出现在青龙寺。
现在容怀和胡说两人对这些都一无所知。
“怎么样,你考虑一下?”刀疤脸又道。
老僧微微闭了眼睛道,“你们别动她。”
半晌,他轻声道,“机关的破解方法,这世上只有贫僧知道。”
刀疤脸的眉头抖了抖,“别废话了。开机关或者……现在就传信出去,那丫头没用了。”
老僧舒了口气,“把绳子解开。”
方悦上前半步,将老僧的绳子解开。老僧双手攥成拳,在绳子解开那一瞬,转身出掌。方悦距离过近,躲闪不及,左臂被擦伤,她扶着左臂喘气,“你……”
刀疤脸被掌风波及连退几步,直至挨上阔口。
老僧收掌而立,刀疤脸刚想破口大骂,却听有异动,似是齿轮响动之声,发出声响之地便是那堵墙的内里。
梁上略有震动,容怀张张嘴,不出声对着口型,“要塌了。”
胡说对他摇了摇头。
整个石屋开始晃动,刀疤脸恨声道,“你玩我们。”
伸手便扯住老僧,老僧手微微一挥便将他击退了三步。
有人声音传了过来,“找到地宫也不知道叫上我一起。”
人还在甬道之中,声音越异常清晰的传了过来。容怀抿了下嘴,下一刻那人却不知道用了什么鬼招数,坦然的一撩长袍迈进了阔口。
沈温视线在在场三位的身上绕了一圈,“容怀呢,瞧见没?”
三位并没有人应答。
沈温抬了抬眼,桀骜道:“问你们话呢,看见容怀没有。”
他说罢,又道,“算了,问你们也白问,多半不知道在哪儿。”
“别愣着啊,把地宫打开。”沈温吊儿郎当的说道,手中摇了摇他的玉坠。
容怀有些摸不清头脑。
沈温这家伙不是向来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一个人进了山洞,又撞见一盏半的人,沈温这是皮痒了前来讨打。
“沈公子好好的江南大院不住,跑来并州城蹚浑水。”方悦说道。
“非也,“沈温顿了一下,随即又说道,“在江南怕唐突了佳人才一路追过来的,姑娘何以见得我是蹚浑水。”
容怀瞥了一眼站在底下的沈温,嘴角微微提了提。
沈温这手段对付对付大家闺秀也就罢了,杀伤力太过小,简直是在给方悦挠痒痒。
方悦冷笑了一声,“你们沈家既然不是为了地宫而来,就退得远些。不要互相找不必要的麻烦。”
沈温抱着胳膊退至一边,“你们先请。我不过在这儿等容怀,你们不必顾及我。”
“沈公子若是这样,就别怪我们不念旧情。”方悦低声道。
沈温这个欠揍的货,一抬下巴,“哟,我和方姑娘原来还有旧日情分。方悦若是还能饶了他,名字非要倒着写不可。
方悦抽出腰间的长鞭,左手至于身前,长鞭骤然挞地。
沈温向后退了半步,身子一侧,身形若清风。方悦只见眼前没了人,转身之时,后肋处已生生挨上一击,瞬间麻了半边的身子。
“方姑娘好好说话莫要动手。”沈温像模像样的作揖,把方悦的心火挑得更盛,她的软鞭便再抛掷身前。
这场面虽然像是沈温故意戏弄方悦,沈温只堪堪是胜在速度快,
江南沈家的拳脚功夫声名远扬,到了这一辈年轻人,就沈温一棵苗苗,平日里沈家宝贝着,怎么想都该划入纨绔子弟那一伙去。但耐不住沈温聪慧,打小就名声在外,早有所成。
但此时只有沈温一人。
一盏半中人,武功诡谲,让人捉摸不透路数,招招致命。沈温一人想来也是难以抵挡。
现在的局面,虽还有一位青龙寺老僧。
但那女孩尚在一盏半手中,他便不可轻举妄动。
容怀瞥了一眼胡说,微微将左脚挪到了梁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