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给容怀倒了一杯茶,“胡大人喝杯茶。”
胡说瞥了容怀一眼,并没有伸手接。容怀却把茶杯推至胡说的面前,说道,“在韩骁那儿不是少喝了杯茶吗?”
韩骁倒了两杯茶。
两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喝一口。
说到底还是不信任。
胡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跑了一日还是喝口茶舒服。
容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就灌了下去,突然饶有兴致的说道,“胡大人你怎么走到哪儿人就死到哪儿?”
胡说并不同意容怀的话说道,“哪里有死人锦衣卫便在哪儿,容大人在大理寺也与我不相上下罢。”
他顿了顿,又说道:“朝廷总能把世上的事分成大事小事。一个平头老百姓被杀了,你我会在吗?”
这话说得有些大逆不道,不过倒是像有胡说的风格。
“我现在不是在么。”容怀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虚晃着回应道。
胡说听罢也不再纠结。胡说抿了下嘴。
因为一个传闻中的宝藏而已。他亲眼所见的便已有昨夜中毒身亡的江湖人士。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呢?
他此刻便身处在并州城。能杀人的从来都是欲念。
楼下突然有动静。
有人大声的嚷着。
两人坐在屋里当即静了下来,两人默默的听楼下的动静。
并州城的外来人都是为宝藏而来。
前些日的那些人是为了徐瞎子的衣裳,而这会儿上门的保不准就是为了他身上的这半块藏宝图。
徐诚把长刀在客栈的桌上一撂,大嚷着要上好酒上好菜。
店小二赶紧应了声好,跑进厨房去了。
徐诚在客栈前厅大喇喇的瞧上一圈,嗤笑了一声。他离开西南小镇两次,所住的客栈不是穷就是破。
这回的客栈也是一样,他略嫌弃的往椅子上一坐,毕竟平时金贵惯了,一时出门在外无人顾着他便难免觉得受不了。
与徐诚一道的还有三个人。
四人坐了一桌。
似乎都不相熟。
酒菜上桌之后便不吭声只是往嘴里送东西。
胡说从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容怀用眼神询问了一句。
胡说皱了眉,说道,“一个老熟人。”
徐诚他识得,他的老相识,在西南小镇时总与无相禅斗起争执,如今又到了并州,撞见了。而徐诚旁边的三个人,他瞧着也很眼熟,都是西南的人,至于身份则是西南小镇黑马镖局的镖师。
徐诚缘何会和黑马镖局的镖师在一起。
胡说说道:“黑马镖局的镖师。”
容怀轻笑了一声,“镖局到并州城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在并州城分一杯羹。”
“但凡有想法又不怕死的,”胡说倒是不吃惊,说道,“当然都想来并州凑个热闹。”
容怀松了松手腕,突然又说道,“看看你能钓上多少条鱼儿。”
容怀咬着把他当靶子的事儿不松口,自己乐得自在。
客栈大厅徐诚四人吃饱喝足往四楼走。
胡说偏着身子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店小二引着四个人到了走廊的尽头。
徐诚脚下没个准,店小二想阻止也没能阻止得了,只得眼睁睁看着徐诚一脚就踹开了那扇门。
店小二吓愣了。
徐诚嗤笑,“没见过世面?这么大惊小怪?”
说罢徐诚大摇大摆的往屋里走。店小二站在门口胡乱的指,磕磕巴巴说道,“屋里有……屋里有……”
徐诚片刻从屋里出来拍了店小二肩膀一下,说道,“我还以为屋里有什么美娇娥,连个鬼都没有,你鬼叫个什么?”
说罢就从那房间走出去了。
店小二在门口看了半天,战战兢兢的往里走了几步。
方才那客官定是瞧见了,在骗人。
虽然如此想着,但不知为何脚不受控制似的往屋里走去。
他视线越过房间中央的圆桌,看向床榻。
他瞧清了,迅速退了两步,跌在门外。
身后一双手扶住了他。
他颤颤抖抖的回头还没瞧见人,便连声说道,“闹鬼了!闹鬼了!”
胡说拄着下巴,手指在桌上划了三道。
夜幕已经拉开,窗子外的树枝乱颤,小客栈依旧是热闹非凡,而且自从有了大嗓门的徐诚这种情况就更甚了。
胡说已经歇下了。
容怀听着楼下的动静,心已经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尸体不翼而飞。
房间的一切一如从前。
客栈的窗子都是封上的。而且只有客栈大门可以离开,每次有人离开店小二都会闩上门,也就是离开客栈的人和进入客栈的人,都会和店小二碰上面。
但若想拖着一个尸体离开,还能做到不惊动任何人。也难怪店小二如此吃惊,嘴里还喊着闹鬼了。
凭空消失的尸体到底去了哪儿?容怀想着。
一个尸体有什么好偷的呢?
红烛摇晃,小客栈大厅还热闹,徐诚拉了一群人打牌,打得热火朝天。店小二敲响了房间的门。
“两位客官,睡了没?”
灯熄着,分明已经睡了。
店小二在门口站了半晌,见无人回应便离开了。
两人躺在榻上合眼并没有丝毫睡意,容怀说道:“胡大人可是睡了?”
话罢,胡说翻身下了榻,点燃了蜡烛,掐住眉间,减缓了头痛,“何事?”
“我方才一直在想尸体失踪的事情。”
胡说继续揉着眉间,应了一声,“想到什么了?”
容怀方才的一丁点迟疑已经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会儿是极臭不要脸的,眼神里闪烁的完完全全是兴奋,他道,“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有人为了那件五千两的衣裳。”
胡说反驳道,“直接拿了衣裳岂不是更好,目标小容易携带。”
“是了,所以我觉得第一种可能性很小,”容怀敲了敲桌子,伸出两个手指头又说道,“第二种可能就是,那群扬言要去寻徐瞎子的人并没有去,而是等到我们离开的之后,返回客栈把他们大哥抬走了。”
容怀说罢等待胡说的回应。
胡说盯着容怀的脸看了一会儿,他觉得头更加疼了,他强忍了忍,随后扬了扬手,没吭声。
容怀说道:“客栈是封闭的。单从这一点出发,以上的两种可能都不成立。而就算客栈不封闭,那么壮汉做第二条的理由又是什么?难不成是希望他们大哥不要沉冤得雪,或者是想私吞掉衣裳上的秘密。”
胡说的头痛得以延缓,他起身开门,问道:“店小二找我们有何事?”
容怀挑了挑眉说道:“八成不是好事。”
胡说回身刚从楼梯爬上来的人,那人突然话一转,道,“哟,这不是胡说吗?”
这般讨厌的声音。
除了徐诚不做他想。
“徐门主,好久不见啊。”胡说从不怯场,他转过身来往前走了两步,笑道。
两人寒暄,胡说却堂而皇之的避过了徐诚伸过来的手。与徐诚一块的人瞧胡说倒也是眼熟,但想不起姓甚名谁。
徐诚便说道,“西南小镇,徐季的大徒弟胡说,如今在京城当差,不是我们这些地痞流氓能比得了的。”
胡说沉默,徐诚这话是讽刺自己还是讽刺胡说,显而易见。胡说料想他下一句也未必是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徐诚又说道,“啧,不过听说你是被软禁在京城的。”
徐诚说罢,不怀好意的笑了两声。
那三人道了句喜,视线在胡说身上转了转。
胡说像是没瞧见般,也毫不介意徐诚踩着他说道,“是胡说学艺不精。徐门主刀法惊人,若是当年再努力一二,说不准在西南小镇就已扬名了”
此话一出,对面四人的脸色都不好。
徐诚摆摆手,瞬间没了心思,也不愿意装下去,“去去去。”
胡说定是不会遂他徐诚打发,定在原地不动说道,“我这儿站一会儿,你们先回去睡吧。”
徐诚你了一声,甩袖子走了。
胡说看着他五大三粗的背影。
看他那酸样,倒是学起文人来了。
胡说等人走了也不在门口多逗留。里面那位应是听了一场免费的戏,而且是不愿意听被强塞的那种戏。他回了房间对上容怀的似笑非笑,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暂且都放至一边,终于舍得会周公去了。
翌日一早。
胡说的门被敲响,随后那人便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
“已经不早了,还不起床?”登堂入室的人毫无自觉,关了门在桌旁坐下,趾高气昂的教训起胡说来。
胡说坐直了身子,从床榻上下来套上外衫。他抬手遮了遮从小窗透进来的阳光。
容怀穿了件透白的衣裳,袖口宽大花纹考究。瞧见桌上的茶是隔夜的便挑剔的撂下了,从怀里取出他那柄折扇来摇起来,端得个风度翩翩佳公子。
“何时出门的?”
容怀抽空看了胡说一眼,嫌弃他大惊小怪,“师叔来怎么了?”
胡说的那张脸,摆明不想白觉上门。
白觉装作看不懂的样子,继续说道,“师叔倒是不愿来。但你师父知道你只身到并州,自然不放心,特地求我来照看师侄你。”
到并州城的事情。
只有白觉清楚。
徐季知道这件事也只能从白觉口里。
这位走漏风声的如今理直气壮的坐在这儿。
再者说。
照看这种事情,怕是要反过来才是。
“师叔在雁然城待得闷了,也该出来走走。”胡说拐了九九八十一的弯,但效果还不错。
白觉背脊一直,当即就被刺了一下,脸上保持着不动声色,说道,“出来走走事小,照看师侄事大。”
胡说在白觉身边坐下,近距离瞄了他的花孔雀师叔。白觉小脸干干净净,拿着折扇的手肯定也是仔细的洗过,发束得一丝不苟,瞧着一点都不像是风餐露宿,而是刚从温柔乡里爬出来。
“师叔怎么过来的?”
摇光在客栈门口,他这位师叔是怎么过来的。
“自然是马车。”白觉洋洋得意道,“黑马镖局那群傻子,随便拎了四匹马就上路了,雁然到并州这么远的路,啧,身子都颠烂了,马再快又能怎么样?”
自然是,马再快也留不住花孔雀的丰神俊朗。
白觉这才想起问道,“黑马镖局那四个傻子到了?”
“昨夜到了。”
“为何搅合这摊浑水,想必是当今皇上又缺钱花了,有了宝藏刚好补了国库。黑马镖局胆子越来越肥,在朝廷口里抢肉吃。别人也就罢了,姑且算是个不了解情况。黑马镖局等着容怀前脚一走,后脚就跟了过来。”
“听说昨日楼上死了人?”白觉问道。
他今日一早进客栈的时候,与店小二胡侃了一句。店小二瞧他这般公子哥的模样,奉劝他不要住店,他再三追问,店小二磕磕巴巴的直说楼上死了人。
白觉这会儿正好奇着。
胡说将这几日的事情与白觉说了一遍。
白觉合上扇子,用扇柄敲了敲桌面,“买衣裳的人死了,卖衣裳的人失踪了,后来死人又不见了?”
半晌见他眉间蹙起的松开,没想到只是开口便笃定的评论了一句,“悬案。”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个样。
花孔雀生来只会添麻烦,指望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