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医院住院部,走廊上惨白的白炽灯像是病人垂死的面容,毫无血色,冷得瘆人。
病房里站着的那个人那么真实,可是等到应听雨追出去的时候,外边的走道上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了。
应听雨腿上的伤只伤到了皮肉,虽然不算是很严重,但是走起路上就已经十分艰难了,此时这么剧烈的奔跑,才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又裂开了,白色的绷带上有腥红的血迹渗出来,一点一点的,像是冬日里绽放的梅花,带着一丝残忍的美。
裴然的面前似乎围绕着重重的迷雾,应听雨清楚的知道他就站在那里,可是所有的人似乎都不希望她拨开迷雾朝着他走过去。
可那是裴然啊!是在这个世上第一个用真心温暖她的人。
所以即使隔着千难万险,她都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答案就在前面,应听雨忍着痛疾步如风。
她从小体育就不好,但是这一次却跑得比高中时考八百米还要快。
上一次裴然就是在消防通道那里消失的,这一次虽然换了个医院,但是一个人的习惯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所以应听雨猜测他还是会从那里消失。
大冬天的,应听雨就穿了单薄的病号服,医院的走廊里很冷,她跑得又快,只感觉到一阵阵冷风从耳旁吹过,手脚都冷的没有知觉了。
应听雨的病房在三楼,通道里没有人影,她从通道追到了楼下,跑到了住院部前面的花坛边。
寒风萧瑟,应听雨站在空荡荡的花园里喘着粗气,心脏被冷风灌得隐隐作痛,喉咙也一阵阵发疼,但四周就是不见裴然的身影。
少年一如当年一般动作敏捷,但是时光却早已不复如是……
实在是太累了,应听雨身心俱疲。
当年一场不经意的分离,却成了一道鸿沟,生生隔断了应听雨和裴然之间的所有联系。
从此仿佛天涯永隔,再见无期!
累到再也站不住了,应听雨干脆直接原地坐到了地上。
一次次无望地追逐,早已让她心灰意冷。
刚才在病房里那个黑影给她的勇气,在这一段奔跑中终于全部消耗殆尽。
她无力地坐在冰冷的地上,没有之前的那种歇斯底里,只轻声而平静地说道:“裴然,我知道你在这里,就像以前上课那样,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偷偷望着我。我原以为你不愿意见我,是因为我移情别恋,所以你生我的气了。可是现在我渐渐发现,我想错了,你躲起来一定有别的我不知道的原因。我怎么会认为你是生我的气了呢?你从来都不舍得生我的气。裴然,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我只想确定你怎么样了?我发现我苦苦追寻这么多年,只是为了确定你过得好不好?”
耳畔依旧只传来了凛冽的风声,应听雨低下头,有一种欲哭无泪的心情。
今晚真的好冷,她全身都快被冻僵了,可是她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她相信裴然就在这附近,她知道他一定听到了她说的话。
好,或不好!只是一个答案而已,她却一直无处可寻……
不知道过了一分钟,还是十分钟,或者是更久。应听雨只觉得自己冻的有些迷糊了,眼皮开始重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越来越沉重。
裴然还是没有出现,应听雨本来还抱着一丝期待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男人的脚。
就知道裴然一向是最心软的,应听雨原本失望的心情瞬间死灰复燃。
她满怀期待地猛得抬头,欣喜地喊了一句:“裴然!”
不过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笑意就僵在了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纪流琛刚进医院就看到有一个人坐在地上,那时候他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谁知道走近一看,地上坐着的竟然真的是应听雨。
不过才十几天没见,纪流琛没想到应听雨就把自己搞成了这样伤痕累累。
如果早知道是今天这个结果,当时他不管应听雨愿不愿意,都一定会拿绳子绑着她一起回帝都。
“流琛……”见纪流琛一直黑着脸盯着她,应听雨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纪流琛的表情。
明明心里很生气,可是面对应听雨,纪流琛就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冬天的夜晚真的很冷,看到应听雨穿得这么少,纪流琛脱下了自己的风衣外套,一言不发地套在了应听雨身上。
随后他蹲下来弯腰打横抱起了她,朝着住院部缓缓走去。
应听雨并没有告诉纪流琛自己住在哪间病房,但是纪流琛却准确无误地将她送了回去。
回到病房里后,纪流琛将应听雨放到了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后,就站直了身体准备往外走。
应听雨心里忽然有一丝害怕,怕他这么走了就跟裴然一样消失不见,于是连忙拉住了他,满怀愧疚地说道:“你生气了是不是?”
“你的脚伤口裂开了,我去叫护士来帮你重新处理一下伤口。”纪流琛没有回头,背对着应听雨轻声说道,只是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你骂我吧,这一次是我食言了,我答应过要照顾好我自己的,但是我却总是让你伤心。”明白纪流琛现在的心情有多难过,应听雨红着眼睛抱歉道。
穿这么少在冷风里吹了这么久,应听雨的手冷得像冰块一样。
到底是狠不下心,纪流琛一把回握住她的手,回头看着应听雨失落地说道:“听雨,你应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到底有多重要?我想要把你好好呵护起来,连一丝一毫的伤害都不想让你受到,可是你总是让我很挫败。好像我不管怎么做,都不能好好得保护到你。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那么讨厌裴然吗?因为我嫉妒他。在你心里,你爱他甚至超过了爱你自己。你知道这让我有多绝望吗?甚至比你爱他胜过爱我还要令我绝望。”
“我知道,流琛,我真的都知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太自我了,太不在乎你的感受。我爱你,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我担心裴然,我总觉得他吃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他在我心里,已经成为了我的亲人,我只想确定他过得好不好……”应听雨哭着说道。
她的心里藏着太多的东西,而她从来都不喜欢跟人倾诉,于是乎她渐渐忘记了该怎么去向人表达一些东西。
到底不忍心责怪应听雨,看着她流眼泪,纪流琛比被人打了一拳还要感到难受。
他伸手紧紧抱住了她,安慰着她道:“听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知道你很担心裴然,但有些东西越是强求越是难以知道。你先把伤养好,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美国,去找那个你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流琛……”应听雨有些震惊,一时间竟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知道纪流琛对裴然的存在有多介意,但是应听雨没想到他居然愿意带她去找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听雨,很多事情我以为逃避会是最好的选择。可后来我终于知道了,命运这种东西避无可避。你要想打败他,只有先正面迎接他。你是我最心爱的女人,不管将来会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纪流琛抚摸着应听雨的头发,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昨晚商梦熹偷接他电话的时候,刚好被林一陌看到了,所以纪流琛派人一查,就知道是童安妮给他打的电话。
于是乎第一时间,纪流琛就给童安妮回了电话。在电话里,童安妮将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了纪流琛。
知道应听雨出事后,纪流琛第一时间就包机赶了回来。
那时候纪流琛就明白,要是不让应听雨知道裴然的处境,她是绝对不会死心的。
应听雨太聪明了,任何一丝蛛丝马迹就能让让她产生怀疑。
既然不能将裴然的死讯永久的隐瞒下去,那么与其让别人来拆穿,不如让他自己亲自告诉应听雨。
安抚好应听雨的情绪之后,纪流琛去找护士将应听雨裂开的伤口清洗了下,然后小心翼翼得重新包扎了起来。
等到处理好了伤口,纪流琛扶着应听雨躺下,自己就坐在病床边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看到纪流琛对自己这么好,应听雨的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动。
她斜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床边的纪流琛,忽然心里一动,将他的手拉过来,塞进被子里,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在不久之前,那里还住着一个未知的小生命,虽然它现在已经离开了,但应听雨依然想让纪流琛感受一下他的存在。
应听雨的举动有些奇怪,纪流琛不解道:“听雨,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拉我的手放在你的肚子上。”
了解纪流琛有多期待跟她有个自己的孩子,要是他知道自己流产了,想必会更加自责和难过。
不想让纪流琛经受这个打击,应听雨摇摇头,微笑着说道:“天气太冷了,你大半夜跑回来手都冻僵了,我的肚子上暖和,我来给你捂捂手。”
“我的手太冷了,当你的肚子上你会着凉的。”对于应听雨说的话,纪流琛不疑有他,只淡淡的笑道。
“没关系,就一会,一会就好……”应听雨意味深长地说道。
此此时病房里的两个人彼此温暖着对方,而住院部外墙下,一个高大的黑影正仰头看着应听雨所住的那间病房。
夜就要过去了,他呆呆的看了很久,终于在黎明到来之前,转身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