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走到刘十三身边,主动挽起刘十三的手,刘十三静静垂眸看着她,动了动嘴,却只是叹息一声,转身沿山道往下走。
凉薄心中打了个结,猜测刘十三因何欲言又止……但她也知道,刘十三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她绞尽脑汁也不会知道。她只能等,等刘十三主动和她说。
石阶两侧种满深深树木,山风从树梢拂过,飒飒作响。两人走下山,找到座驾。
青黛色的山峦在倒车镜中越来越远,凉薄忍不住问:“我们这样不告而别,会不会很失礼?”
刘十三说:“我提前和江总打过招呼了。”
凉薄侧头看着刘十三。刘十三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不妥,但心中已是波澜起伏。
其实刘十三这种反应,凉薄在江珩一身上见过。两人都属于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江珩一是性格使然,刘十三则是修养所致。
车子走进市区,穿越大半个A市,走上一座高架桥。并不是回西山庄园的路线。凉薄惊疑,刘十三幽幽问道,“你知道江总和刘家的渊源吗?可以说,江总的事,就是刘家的事。”
“三年前,江总对外公开宣布,他会在宋玲三周年祭礼后,和程钰举办婚礼。江总是言出必行的人,现在美国那边已经准备他的婚礼事宜。刘震一个人忙不过来。需要我回去。而江总必然也是要美国的。他应该会带安安过去。我想着,不如带你先一步回美国。”
在美国给江珩一举办婚礼?
凉薄当即想到自己那场声势浩大的订婚宴。江珩一穿着白色骑装,牵着白马踩过红毯,在她面前单膝跪地,说以后他会是她的。那时候,她死死守着自己的心,只当自己能玩弄他。
世情兜转,人情善变,她连自己的想法都预料不到,又如何控制得了别人的感情?凉薄哂笑一声,在悲伤中体味到几分荒诞。接着有疑惑,这本是很正常的事,十三叔着实没必要紧张。
到了机场,凉薄才明白缘由——
凉薄从车中下来,一眼看到航站楼顶层窗户垂下条幅:今天你要嫁给我。一排穿着公主裙的花童,怀中捧大束玫瑰花,唱着整齐的同名歌曲,踩着节拍围住凉薄。
另一边,刘十三靠着驾驶室的车门,单手插兜,含笑望向她。
很快,领头的花童走到凉薄面前,把花束举到头顶,身后一片花童齐齐举起花束,凉薄视线高,立刻看出这是个一箭穿心的形状。
凉薄以眼神询问刘十三。
刘十三低头轻笑一声,随即摇了摇头,绕过车头而来。一手捏住凉薄下巴,另一手猛地按住凉薄的脑袋,凉薄连贴在他胸口,听到轻飘飘的声音,“喜欢吗?”声音中有喟叹,感慨,喜悦,激动。
凉薄怔愣,惶恐。在她眼中,刘十三亦师亦父,陪伴她走过生命中所有艰难岁月。她欠十三叔!无论如何都还不完。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仰望着十三叔,如何感享受十三叔的追求?其实只要他一句话,她完全可以把自己双手奉上。
刘十三又说:“我年龄大了,不太懂年轻人的浪漫。你既然委身于我,我又不愿意委屈你。这场求婚,你以后想起,就当成一场笑谈。”
凉薄在他怀中使劲摇头,泪水模糊了眼眶。
刘十三捧起凉薄脸颊,手指划过眼眶,蹭去她眼角的水珠,“虽然你能肆无忌惮表达自己的情绪,我很欣慰,但看到你哭,我也很难受。好了,再哭下去,飞机要误点了。”转头对花童说:“这些花就送给你们了。辛苦。”
一场求婚,如儿戏般开始,又突然结束,刘十三又是这样的说辞,凉薄破涕为笑。
“你的求婚很不走心。”
刘十三挑眉看她,眼中洒满星光。
她以前称呼刘十三,都是敬语。求婚相当于一个仪式,标志着两个人身份开始转变。他们以后会是平等的,一生相互扶持的伴侣。彼此能看到对方生活中,最普通平凡狼狈尴尬的一面,福祸同享,荣辱与共。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刘十三远远地看到她和史瑞说话,忽然冒出个想法: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好的照顾,无疑是婚姻的承诺,比如江总对程钰的许诺,所以才有正这场匆忙稚嫩的求婚
他想给凉薄,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凉薄稍有不愿意,他会把她当成女儿疼爱。显然,凉薄没有辜负他的善意。
刘十三舒心之余,也会感慨:他一路上患得患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五个小时候,飞机降落在华盛顿机场。
接机的人是刘震。
刘震拄着导盲棍,鼻梁上架着墨镜,站在人群中,有种缄默的气质。凉薄远远看到他,忍不住问刘十三,“十三叔,刘震的眼睛,是先天形成的,还是后天因素?”
“刘震的眼睛,是刘家人心照不宣、不愿提起的事……”但刘十三还是告诉凉薄,“刘震生下来很健康,大概四五岁的时候,照看他的保姆才发现他视力有问题。我们的专属医生检查,刘震因长期中毒导致视网膜脱落。四哥知道后震怒。”
凉薄忍不住握紧刘十三的手。常听闻大家族的人手段多,她进去后不会被人整死吧?
刘十三感受到凉薄的紧张,安慰她,“四哥震怒的原因,一方面是刘家人被戕害,另一方面是因为家训。家训不允许内斗。不管何种原因。一旦对自己人动手,最轻的惩罚便是逐出家族。”
有这样严厉的规矩,刘家人应该行事会更谨小慎微,凉薄问:“明面上的手段使不出来?那些阴谋诡计呢?”
刘十三说:“刘震事件后,四哥严惩了一批人。现在大家都比较老实,不敢随意妄动。不过你放心,你在刘家算得上边缘人物,你的存在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他们欺负你的代价很高,你很安全。而且我不会在刘家大本营住。”
“还在那套小别墅吗?”凉薄成功戒毒后,就住在郊区的别墅中,有偿给邻居擦车除草,已经和对那座房子有了感情。
刘十三点头应是。
凉薄心情一松,咧嘴就笑了。
刘震眼睛看不见,听力异常好。在喧闹的人群中听到十三叔的声音,还听到凉薄的笑声。从声音中,刘震大致判断,这两人相处得很好。
他是刘十三的晚辈,总不好参合长辈的感情问题。但他也着实好奇,他记得江总对凉薄钟情不二,还在他这边闹出很多事,怎么就舍得和凉薄变成路人,再见面却又和平相处!
刘震身后的保镖接过刘十三手中的行礼,刘震收起好奇,嘴角翘起,“你回来了?”
“四哥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待在禅房装神棍,指定那天得证大道飞升上天,扔下你我这等俗人,守着一堆烂摊子……”
几人上车,仍在聊天,多是刘十三问,刘震回答。两个男人坐在后排,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让人听着都是一种享受。
凉薄在副驾驶坐着,闭目养神,那些话一丝不落传到她耳中。
从他们的对话中,凉薄知道刘四的喜欢茶道;精通儒释道文化;十年前江珩一在美国挣到第一桶金,莫名被刘四看中;刘四一直在帮助且考验江珩一……
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和江珩一有关的事,凉薄觉得有些亲切,因为她和江珩一曾经很熟。但也仅限于此,不激动,不热切,一笑了之。
凉薄告诉自己。
她彻底把那个人放下了。
凉薄深深吸了口气,想伸懒腰。刚举起手,碰到车顶棚,便在后视镜中看到那两个男人的注视,不免尴尬,寻了个话题,“我的大肥呢?突然好想抱她。”
刘十三对刘震解释:“就是小平头。”然后打趣凉薄,“我专门把大肥用快递寄到A市,也没见你多想念她。怎么回来了,又吵着要猫?”
国际空运一只猫?也得猫是否想经受旅途劳顿!刘震当即笑叹,“你们哪……”
凉薄耸肩,“在A市忙着陪安安。现在都找不到可以抱的东西了。”
刘十三笑道:“大肥已经在快递飞机上。但我预估你没时间抱大肥了!我们的婚期,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刘震惊讶,“十三叔,你要结婚了?”曾经玩的最嗨的人,要成家?
凉薄说:“婚礼只是个仪式。我不求排场,把熟人请来庆祝一下就好。”
“婚纱有要求吗?”刘十三问。其实他还想再问戒指,婚照一类的事,但又觉得在车中喋喋不休追问,显得他很急迫,而且刘震还在车中,刘震肯定以后会拿这件事笑话他。
凉薄想了半天,心中没谱,推给刘十三,“你有想法吗?”
这场讨论便再没下文。
刘十三这次回美国。身上肩负着协助江珩一婚事的任务,且他已经决定和凉薄成婚,于情于理都要和凉薄回一次刘家大本营。
凉薄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传说中的刘家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