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飞机落在刘家位于安克雷奇的专属机场。
程钰走出机舱，一眼看到湛蓝的天空，天上飘过朵朵层次浓厚的白云。冷风迎面吹来，她下意识抱紧双臂——十月初的华盛顿，气温比较高，她上飞机时只穿了一件很薄的风衣。
江珩一把自己的夹克外套披在程钰肩上，搂着程钰的肩膀到附近的休息室。
室内温暖宜人，通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广袤起伏的山峦，山顶封着皑皑白雪，山脚是赭青色，山腰笼罩在重重雾霭中，看不真切。
佣人端上茶点。
江珩一给程钰倒了杯热茶，介绍安克雷奇的基本情况，随即和她商量行程安排。整个过程都是江珩一在说，程钰抱着茶杯喝水，神情恍惚。
江珩一说完，两人再找不到可以谈论的话题。
程钰尖长的手指捏着茶杯，咬着下唇，偷偷打量江珩一。
他们在一起的三年，一直是这样沉默安静。程钰告诉自己，江总经历丧母之痛，情绪消沉纯属正常，她应该体谅他。三年里，她小心翼翼陪在他身边，照顾他衣食起居，抚养安安。自认做到了极致。
昨天大胆的尝试，是她第一次主动——江珩一是大孝子，她不敢在他的三年孝期内，做任何不合规矩的事情。而江珩一三年清心寡欲的生活，也证明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但昨晚尝试失败！
她都做到般那步，他已经有了反应！一个对他死心塌地、不计回报、只想给他生个孩子的女人，被他推开，彻底拒绝。是个男人都不会这样做事。
这说明什么？说明并非江总想当和尚，而是对她不感兴趣。不仅对她不感兴趣，还阻止任何女人接近他。
他是想为凉薄守身如玉吗？有意义吗？
程钰想到这点，就无比心酸，为他，也为自己。她很想质问他，“你是不是傻？”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他们都是一样的，明知对方心里没自己，仍是放不下。
热茶见底，外面响起剧烈的噪音。
又一架直升机落地。
程钰远远望去，只见一个女人出现在机舱门口，又退回去，接着一个男人走下长梯，先前那女人紧随其后小跑下来。男人在前面悠然走着，女人从后面窜到他背上。
男人背着女人，在原地转了一圈，女人就从男人背上跳下，抱着男人的胳膊往这边走。
男人是刘十三，女人是凉薄。
程钰从没见过凉薄还有小女儿姿态，下意识看江珩一。
江珩一果然目不抓紧盯着窗外，表情平静，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
不多时，刘十三和凉薄走进休息室，见到窗边的江珩一和程钰，赞叹“好巧真是缘分”。
四人坐在一桌，佣人再次奉上热茶。
凉薄抱着手中的图册抱怨，“我来之前可是做了大量准备，可惜飞机上不能看介绍，浪费我时间。”
刘十三说：“你之前也没说你晕机呀。”
凉薄翻开图册，耸肩道：“我也不知道我会晕机呀！一定是驾驶员驾驶水平不好。想我当年可是挑战极限运动的人，怎么可能会畏惧小小的直升机……嗯，不错，安克雷奇位于阿拉斯加中南部，是阿拉斯加的重要交通枢纽……咦，阿拉斯加还有极北区，可以过去观赏极光吗？十三叔，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极地探险？现在可以提前满足你看极光的需求……”
刘十三大感兴趣，“拿来我看看。”
两人面前的热茶冒出水汽，两颗头碰在一起，都兴致勃勃看着图册。程钰有些羡慕这种相处方式，问程钰，“我们会去极北区？”
江珩一“嗯”了一声，“安克雷奇号称粉雪天堂，每年冬春都会吸引众多滑雪爱好者。现在虽然不是滑雪的最好的月份，但刘家规划的滑雪场，占据有利的地理位置，不会影响你滑雪。之后我们搭乘火车去费尔班克斯，看极光。”
程钰恍惚地想起来，江珩一刚才对她说这些形成安排，只是她听得心不在焉，完全没过脑子。
他对她还是很有耐心的。是不是能证明，他其实对她留有两分情谊？
程钰战战兢兢看着江珩一，眼眶很快湿了。
江珩一接收到她的柔光，眼神一闪，主动给程钰倒了杯水。
凉薄一边听江珩一说安排，一边看介绍图册，忍不住点头，“不错的旅程计划表。”
刘十三问：“你之前滑雪不是在阿拉斯加？”
凉薄说：“是在瑞士。和姬野一起耍的。那时候还不会玩，闹出不少笑话。”视线程钰的小风衣上，给她建议，“雪山顶上冷，你得多穿两件厚衣服。”
江珩一说：“行李箱中有加厚登山服。”
刘十三笑道：“看，遇到一个比你更疯狂的、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小姑娘，你服气吗？”
凉薄连连点头，“服气。不能不服。”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研究图册。
程钰则看了江珩一一眼，为难地移开脑袋，江珩一握着她的手，她把手抽出。
她走过很多地方，多是观景，从未有过这类体育项目。这次来阿拉斯加，也是惯性思维，只带了几件厚衣服，并没有登山服。江珩一故意提到登山服，也是为了维护她的面子，避免让她看起来孤陋寡闻。
这是他的好意，她该感激。但现在看到凉薄和刘十三亲密，对比之下，她和江珩一之间显得冷冰冰的。她觉得委屈，责怪江珩一冷淡，但这结果何尝不是自己强求？
她和江珩一，说不清是谁绑住了谁，反正他们在一起，谁都不开心。可是她不甘心，不愿意就此放手。
之后，江珩一带程钰买了登山服。下午四人乘坐直升机落在山顶。
太阳高悬，山脉连绵起伏，入目一片雪白。四人带着护目镜，听向导讲解滑雪坡道的规则，程钰听到要在安全岛一类的位置停下，心中打鼓，她是个运动渣，很担心滑雪途中出现意外。当即退到最后一位。
凉薄排第一位。双手使力，身体如同一尾燕子，轻巧灵活地飞跃而出，黄色的登山服在雪景中越来越小，继而成为一条黄线，沿着雪峰的弧线流窜。
刘十三自称年龄大了，把机会让出。江珩一便排在第二位，同样矫健地飞出，不一会儿，身影消失。
程钰胆小，连连拒绝，刘十三不再推辞，跟随而出。
同行的几人已经出发，程钰一个人站在峰顶，紧张地手心冒汗。头顶一片蓝天，脚下一片雪地，什么都没有。
程钰觉得无聊，脱下雪板，席地而坐。向导当即明白程钰不会滑雪，提议教她，但程钰心情不佳，果断拒绝。向导只好陪着她坐在原地等。
很快，凉薄结束第一轮滑雪。回到起始位置，看到地上的程钰，旁边双手摊开的向导，不禁失笑，“江总也是贪玩，居然把你扔下，一个人跑了。”
程钰急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土，“江总人呢？”
话音刚落，江珩一冲上峰顶，眼神明亮，一看性质就不错。
凉薄脱下让到一边，打趣道：“你这男朋友太不称职了。赶紧带着人家玩两把。”
江珩一拍着程钰的肩膀，“是不是怕摔跤？放心，雪道很安全。”拿走程钰的手杖，指挥程钰起步姿势，“一定要保持好身体平衡，如果滑到，记得要侧身到底。”
凉薄也说：“我第一次滑雪的时候，非要逞强，拿着手杖做支撑点，差点把手扎破。都怪姬野那个不靠谱的。放心，你家江总很有经验，会更在你身后的。”
程钰不愿意在凉薄面前丢脸，狠狠咬住后牙，视死如归朝江珩一点头，脚掌发力，身体顺着雪道往下滑。瞬间失重让程钰惊恐，程钰忍不住伸手往前抓，反而失去平衡，歪着身体顺着雪道往下滚。
江珩一果断出手追上程钰。
正好刘十三回到峰顶，长叹一口气，“很久没舒展筋骨了。真舒服。”然后看到雪道上抱在一起的两人，笑道：“这两人时刻不忘秀恩爱呀。”转头向向导询问双人雪道的情况，对凉薄说：“秀恩爱，咋们可不能甘居人后，来玩儿个滑雪双侠！”
凉薄畅快应了一声“好”，两人双双飞出。
悠长起伏的雪道上，两人鲜艳的登山服飞快闪过，身影彼此交错……程钰挫败地靠在江珩一怀中，很是羡慕，“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只是不喜欢运动。若论到文史哲一类的学术交流，他们肯定比不上你。”
程钰很感动，“你对我真好。”
江珩一扶着她站起来，重新回到雪峰上。
他肯定对她好。相处三年，再硬的心肠也会变得柔软。他一直知道程钰是个好女孩，只是他无法回应她的感情。除此以外，他可以给她任何补偿。江珩一想，他已经把程钰当妹妹了。程钰应该也知道这点。不然不会提出给她留给美好印象的要求。
这次旅程结束后，希望他们都会有个全新开始。
江珩一耐心地教程钰滑雪，一遍遍扶起她，带她回雪峰。程钰运动细胞差，最后也没学会。向导忍不住夸赞江珩一，江珩一则安慰程钰，这次积累经验，下次会玩的更好……
雪道双侠玩得尽兴，一齐回到学峰顶上，江珩一和程钰已经坐在直升机上喝热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