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站在门外,怀里还抱着安安。
她听到江珩一说,要和程钰结婚,结婚后还要让她生孩子。而安安,他也要留着。他都有自己的新家庭,甚至还会有新的孩子,却扣着安安不给她,何必呢?
凉薄很想和他争论一番,脑中闪过很多有利于她的条件。但最后,她还是关上门,独自悲伤独自纠结。
安安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抓起凉薄的头发往嘴里放,乐得眉开眼笑。
凉薄看着安安,从安安眉目中看出江珩一的影子,一滴泪就落在安安手上。
安安的小手松开,在半空中无意识抓握,接着又是咯咯的笑。
安安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凉薄深吸一口气,快步离开。
很多时候,凉薄以为自己很爱孩子——每个孩子,都是上帝派到人间的天使,她怎么会不爱?但现在她一人坐在婴儿房,推摇篮,哄安安玩,想的却是客房中的那两个人。
她想要孩子,也想要孩子的父亲。
她这样一个贪心的女人,活该什么都得不到。
凉薄有预感,她死皮赖脸住进西山庄园,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她没想到那一刻来得如此快。
一场小雨过后,庄园柳枝抽出新芽,凉薄抱着安安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回到主楼正好是吃早饭的时间。程钰和江珩一在餐厅吃饭,凉薄入座后,佣人上早餐。
吃饭时三人都没发出声音,江珩一帮程钰布菜,才开始用饭。程钰先看了眼凉薄,才谨慎地拿起碗筷。凉薄一直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却在程钰低头吃饭时,眼巴巴看向程钰,被江珩一抓个现行……
一个多星期,每天吃饭时,都会上演这样的三角关系。
这次,程钰被自己呛住,用餐布捂着嘴咳嗽,又不停道歉。江珩一轻轻拍他后背,随手帮她擦掉额角的汗珠。
程钰大病初愈,身体弱不禁风,只是咳嗽一下,脸就涨得通红……这样一种弱不禁风的美,是凉薄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凉薄看的眼睛发直,有些怔然。
程钰以为凉薄的眼神,是一种无声谴责。毕竟凉薄是安安的亲生母亲,现在江珩一抢了安安,还要娶自己,怎么看,都是程钰抢了凉薄的孩子,又抢了凉薄的男人——对此,程钰很愧疚。所以程钰止住咳嗽,向凉薄道歉。
江珩一冰冷的眼神随之落在凉薄身上。
凉薄心头一动,就听他说:“你来。”
江珩一把程钰安置到客房,才和凉薄到书房。江珩一胳膊长腿长,走路很快,凉薄得小跑才能跟上他。书房地板光滑整洁,倒影出他笔直的腿。
两人之间的交锋,从未在书房展开,再加上餐桌上那一记目光,凉薄已然做好最糟糕的准备。
江珩一坐在书桌后,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推到凉薄的面前。
“我并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你跟过我,我理应对你作出安排。你现在不缺钱,我没必要再锦上添花。所以帮你安排了一所学校。”
“你之前跟着关朗学画画,已经有了基本功底,又在名牌服装设计师手下工作,也有相关工作资历。我只能送你入学,你想顺利从学校毕业,得凭自己努力。”
“凉薄,你现在只是个没读过大学,靠几分姿色吃饭的公关女。以前有我未婚妻的身份,在A市可以横着走……以后,请多保重。”
凉薄心中涌出复杂的滋味,酸甜苦辣各种都有,当下只顾着愣愣看着江珩一。江珩一表情清冷,和她五年级在教学楼门口的惊鸿一瞥一样,又冷又飘渺,她抓不住,又放不开。
江珩一即将走出书房门,凉薄抓紧文件,问:“送我出国读书,都是你找的借口吧?你只是不愿意我杵在庄园里,不愿意程钰看到我尴尬……江珩一,你知道我的性格,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和我说清楚,我不会死缠烂打的人。”
江珩一握着门把手,指尖留恋着把手上金属冰凉的质感,仰着头闭了闭眼,“你可以这样想。”
“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你要赶我走?”凉薄咧嘴一笑,觉得他很滑稽,心中也明白,他们迟早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
“何不让我带走安安,我们两个老死不相往来。反正你不缺老婆,以后也不缺孩子。就当可怜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安安……”江珩一侧头,神情冰冷戒备,“你死了这条心,不要妄想带走安安。凉薄,如果你足够聪明,不要在孩子这件事上,消磨我对你最后的耐心。”
又下起小雨。
春雨霏霏,满身清寒。
凉薄走出庄园,沿着走路漫无目的往前走。雨滴打在眼皮上,凉薄看到幼时的江珩一冲向雨中,雨中那人蹲下身,紧紧抱着江珩一。
凉薄冷静地想,她就是那时候对江珩一动心的,因为她在江珩一身上看到她感受不到的亲情,她羡慕他,以为接近他,就能得到幸福……她那时才是多大点的孩子,懂什么感情,她对江珩一的执着,不过是日复一日付出之后的不甘心而已。
人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这是江珩一的原话。凉薄一直牢牢记着,在他们最情浓的时候,她都警告自己,哪怕真有一天发生情变,她也要做一个难得起放得下的勇敢女人。
凉薄抬头,雨水打进眼眶里,顺着眼眶欢畅的流。
不知多久,头顶撑起一片粉色,粉色旁边,是一片深蓝色。
视线微移,凉薄看到史瑞替她举着一把伞,自己撑着一把大伞。
“我在你公寓楼外等了很多天,一直等不到你,今天福灵心至,来这里碰运气……我确实是一个运气好的人。”
凉薄诧异地看着他,眼中情愫涌动。
在她最落魄的时候,这个人以天神一般的姿态出现,浪漫而强大。这样的出场方式,任何女人都受不住,何况是外表冷硬,内心敏感的凉薄。
史瑞看一眼凉薄的反应,就知道,这个女人的心,已经偏向自己。他游走在花丛中,向来战无不胜。他自豪,又有些挫败。攻下一个高峰,他反而不知所措。
他把粉色小伞塞进凉薄手里,拉着凉薄到停在路边的路虎旁。从驾驶座里找出毛巾,扔给凉薄,同时打理自己身上的雨水。
凉薄捏着毛巾,咬紧了唇。她知道一个男人真情流露的表现,哪怕不是共用一把伞时,宁愿自己湿了半边身体,也要保护她不被雨淋,也会搂着她肩膀,给她一点温暖安慰。绝不会因为担心脏了座驾,让女人在车外被冷风吹。
其实,被冷风吹吹也好,凉薄当即恢复理智,动作利索地用毛巾吸取衣服上的水沫,坐到后排座上。史瑞略有意外,坐进驾驶座上,脸色不太好看。
车厢中一片寂静。前方雨刷飞快划动,史瑞时不时看向后视镜中的凉薄——抿着嘴,眼底一片黯然。史瑞想,凉薄刚结束一场爱情,心情不好很正常。心情好了,自然会接受他……史大少对女人可谓经验多多,如果他低下身段哄女人,女人就会得寸进尺,要的更多。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凉薄明白,江珩一能给她的,他也能给。只要她能哄他高兴。
此时,凉薄却在分析刚才,他看到史瑞为何会感动:她刚被江珩一直言伤到,心房太弱,史瑞趁虚而入。说到底,她的软肋还是江珩一。如果戒掉江珩一,便能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凉薄又问自己,戒掉江珩一,她能做到?
凉薄揉着太阳穴,想了很久。
任何付出,投入和产出都该合适的配比,超出预期的配比,就不值得投资。她现在已经和江珩一走到陌路,她再在江珩一身上浪费精力,只会伤害到自己。而她在监狱中早已学会自我保护。
她能看上他,也能忘了他。
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凉薄理清楚这些感情纠纷,心头一松,就觉得头重脚轻,全身乏力。
车子停在公寓楼外。
史瑞送凉薄上去。
凉薄开门,史瑞半个身子挡在门边,“我好像,从来没能参观你的闺房。”
凉薄眯着眼,眼角拉长,嘴边浮出笑意……一手搭上史大少的肩膀,一手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额头上,“看到没,我这样一个病歪歪的女人,你有兴趣?”
史瑞有些遗憾。今天氛围不错,适合大炮,可惜她硬件条件不合格。
凉薄忽然脚步一歪,撞在史瑞胸口,“或者,我们可以玩点别的。”
史瑞当即横抱起凉薄。
凉薄猛地头晕,嗓子干痒,咳嗽了两声。
咳嗽会喷出细菌,史瑞觉得不卫生,当即撇开头。凉薄赶紧捂住嘴,扶着他肩膀站稳,去卫生间,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
曾经,江珩一能抱着她洗澡,不厌其烦地给她洗脚,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而史瑞连她咳嗽一声都嫌弃。哪怕找不到江珩一这种优质男人,她就只能捡史瑞这种等女人伺候的大爷吗?
隔着卫生间的半透明玻璃,凉薄看到史瑞的身影,勾唇一笑:今天,她就让史大少见识一番,与众不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