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愣了一下,随即把宋玲按到在地。还有精力求救,看来她还真被江珩一软化,下手都不自觉留有余地。
宋玲不敢托大,掰开凉薄的手,一口咬在她手腕上,再不顾忌形象,膝盖从旗袍茬缝中顶出,撞到凉薄侧腰上。
凉薄猝不及防扑倒,宋玲趁机从地上爬起。明明宋玲有压制凉薄的大好机会,却晃了下神,神情凄楚地瞅着江珩一。
“儿子,妈妈被人打了,你都不管吗?”
江珩一满脑子哄乱……事情发展太快,一幕幕场景从眼前溜过,回神时就看到这一幕。
凉薄侧翻在地上,他母亲跪坐在一旁,两人脸上都有些红印,不约而同看着他。
宋玲求救声刚落下,凉薄声嘶力竭地反问,“你亲手杀了他儿子,他都没找你算账,你还有脸诉苦?”
宋玲理直气壮,“儿子没了还能再生,女人没了还能再娶,母亲没了就真没了!你能比得过我吗?更何况你还是个小浪货。小浪货生的孩子更是个浪货,不配进我家的门。”
凉薄翻身又扑倒宋玲身上厮打,长长的指甲划过她下巴,低头就咬在她脖子上,啃下一块皮来。
宋玲鬼叫一声,医生从病房出来,斥责,“干什么呢?这是医院。有矛盾回家打!”
视线环顾一周,对在场还算冷静的男士江珩一招手,示意他过去。
医生的声音不大,但两个女人趴在地上,互相瞪着对方,场面一时安静,医生说的话格外清晰。
“目前病人检查出凝血功能障碍。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凝血功能障碍?是白血病一类的吗?凉薄有些迷茫。
宋玲畅快的笑声爆出,“这就是报应。上天对浪货的报应。”
凉薄觉得头晕眼花,连宋玲的恶意嘲讽都懒得回应,幽凉的冷气从脚底蜿蜒而上,她冷得全身颤抖,眼前一阵阵发黑,走廊这几个人的面孔看似熟悉,又陌生的很。凉薄觉得害怕,下意识给姬野打电话。
电话接通,她有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捂着嘴哽咽。
江珩一冲医生点头,扶起宋玲,把她送到附近的休息室,回来时,看到凉薄已经坐在休息以上,眼睛发直,抱着膝盖,像一个木偶人。
江珩一走到她面前,蹲下,看着她,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叹息。
时间慢慢溜走,凉薄眨眨眼,活动下手腕,咬着手指,环顾四周的环境,看到江珩一,皱眉冥想,又笑了。
“我怎么在医院?”
“哦……我孩子病了。不对,我孩子其实并不是我孩子……”
“我的孩子呢?”
凉薄皱眉,使劲回想,像是遇到难解的习题,疑惑而求助般地看着江珩一,“这都不是真的。对吗?”
江珩一垂着眸,看向她抓着自己手腕的小手。小手指尖泛白,顺着指尖往后看,能看到手背上青色的脉络。
凉薄淡淡地“哦”了一声,扶着他肩膀,起身,“我先走了。”
刚走出两步,一头栽倒在地上。
江珩一赶紧抱着她,心乱如麻。
事情真的到了最混乱的一步,他反而不知所措,甚至有种任由事情发展的消极态度。
他知道这样不好……他的不作为,会让事情超出他的控制,演变到让自己后悔的一步。可惜平生最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居然都消失无踪。
他席地而坐,紧紧把昏迷的凉薄抱在怀里,想着,如果他们两人无法活着在一起,那就一次是吧。两个人一起活化,骨灰彼此融合,再一同撒进浩瀚的大海中。每一处光和风,都有他们彼此交缠的影子。
很久,护士从走廊走过,惊问,“你们怎么坐在地上?”
凉薄意识清醒后,很快判断出自己的处境。
深夜。病房。她手背上还扎着针头。
时间倏地倒回五年前。她刚生产完,亲眼看着孩子死在面前。就是在这样带着血腥味的黑色魅影中,她一点点看到一个婴儿全身发光,朝她招手,叫她妈妈。
但这次,她什么都没看到。她觉得很搞笑,世界这么大,有多少千奇百怪的事,却容不下她这么个小人物,去追求普通人的幸福。
她为什么清醒过来,生活在精神科多好?谁规定人不能自我欺骗的。
凉薄闭了闭眼,眼睛习惯黑夜后,逐渐看清周围环境,一把把针头扯掉,因为输液管用胶带贴在手上,她一下子没扯利索,针头扎透血管,扎到组织里,手背立刻鼓起大包。
同时,床头的铃声自发鸣叫,房间的灯一下亮了。光影中,姬野明媚的脸越发清晰。
“我就知道你会和输液器过不去。”
凉薄眯着眼,适应白炽灯光后,看着姬野帮她清理伤口。
“江珩一呢?”
姬野低着头,五官瑰丽,“宋玲受了惊吓,他在医院陪护。”
“医院?”凉薄吃吃笑着,“我的蛮蛮呢?”
姬野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江珩一自有办法。你别担心。”
凉薄直直看着他。
姬野目不斜视,任由她打量。
凉薄眸光哀伤,近乎死寂,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姬野叹息,“对。我们都知道。你很喜欢孩子。我们不忍心让你知道真相。即便不是亲生孩子又如何?你把他当成亲生的养大,也不差……”姬野说着,有些为她心疼。
凉薄挥挥手,动作太剧烈,手背上的白纱布映出一片淡红。
“五年前,我孩子死了。现在,又要死一个。估计这就是命吧。”
姬野想劝解她,只见凉薄闭上眼睛,只能把所有的话咽到肚子里。
伤心事经历多了,人会越来越冷,最后冷的不愿意接受任何温情。
他理解她,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穿越地狱烈火,面朝阳光,身后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不管如何挣扎,都只能处在黑暗中。
如她所说,这就是命吧。
从病房中出来,姬野关上房门。江珩一等在外面,当即问他,“怎么样了?”
姬野摇头,“她不想见你。”
江珩一面色不变,只是唇色有些白……半晌,似是才琢磨出这几个字的意思,点点头,“我先去看孩子。”
病床的孩子,显得格外纤弱。脸上没一点血色,手指上夹着仪器,病床旁边全是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江珩一想起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和凉薄为蛮蛮选学习机,那时他就在想,孩子见到学习机,该有多开心……
现在一切都是奢望了。
江珩一眼睛发红,朝值班的医生点头示意,去旁边的休息室。
休息室中,宋玲正在喝咖啡。大晚上不睡觉,十分影响她的肤质。但只要想到小浪货心如死灰,她就开心地睡不着。这么多年的谋划,今天终于实现,她觉得此生无憾。
江珩一出现时,她脸上愉悦的表情都来不及收回,甚至都没发现宝贝儿子脸上带着痛苦的神情。
“妈妈,您辛苦了。”江珩一的语气一如往常。
宋玲捂着胸口,“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你爸爸弟弟离开时,你才这么小。好不容易等你长大,看着你平平安安,妈妈真是太欣慰了。”
江珩一睫毛飞快颤抖,“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孩子平安长大……您是母亲,她也是,您为何亲手剥夺她作为母亲的权力呢?”
宋玲惊恐地瞪大眼睛。
不久之前,凉薄在医院嚣张地嘲讽她,“您是母亲,我也是母亲。我儿子在您手上,您儿子在我手上……”
宋玲死死抓住江珩一的手,“宝贝儿子,你听妈妈的话,不要再和小浪货搅在一起,她会毁了你!让妈妈想办法。妈妈一定帮你解决掉她。”
江珩一震惊地看着她,眼中写满伤痛,“六年前,我听您的话,指证她。您答应我,她很快就出来。但法官却判了她十年。还有她的孩子……您恨她,就因为她母亲?”
宋玲一巴掌打在江珩一脸上,眼神冰冷,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仇人。“我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顶撞我吗?”
江珩一慢慢摇头。
很多时候,宋玲对他很好。她把他当成生命中的唯一。哪怕她死了,都不会让他有半分不妥。他清楚,这就是母爱。他母亲给予他的,强大而强势的爱。
宋玲闭了闭眼,“好了,今天这件事,到此为止。我累了。”
江珩一摇头,苦笑。帮宋玲关上门,靠着墙,眼前出现斑驳的白光。
怎么会到此为止?
连他都能瞬间查出来的事,凉薄只要联系刘十三,肯定也会知道。
蛮蛮根本不是不小心从滑梯上摔下来的。而是宋玲提前买通老师,把蛮蛮推下来的。或者说,从一开始,蛮蛮就是伤害凉薄的利器。
蛮蛮从出生就带着绝症,亲生父母自知养不好他,把蛮蛮遗弃在医院门口,后来蛮蛮被送到福利院。
宋玲亲手给凉薄一个梦,再亲手打碎……她就是这么恨凉薄!恨凉薄的母亲带走她温暖的家,恨凉薄抢了她唯一的儿子。
江珩一突然脑仁刺疼,心中冒出一个强烈得不容他忽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