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宴划破夜色。
前照灯光透过浮尘,道路两边的景色刷刷往后倒退……再转过两个路口就到博雅办公大楼,江珩一突然想,宋玲一般在这个时间,不是和贵妇人聊八卦,就是做面膜、睡美容觉。自从把公司交到他手上,宋玲几乎不过问公司任何事情。
江珩一眉心一跳。
刺啦!
卡宴猛地停在路边。
江珩一从旁边抓起手机,手指滑动……一个合成声音响起,“江总?”
“凉薄出事了,马上救人。价格好说。”
合成声音低笑,“江总真是痴情种,在下佩服。五分钟后,我的人到你那边。”
挂断电话,江珩一揉揉眉心,继而拨通张特助的电话,“我这边有点麻烦,你快过来。”然后把定位给张特助发过去,又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开门下车。
很快,一辆黑色越野吉普从夜色中冲出来,车子还没停稳,后车门拉开,江珩一窜上去,车子飞速离开。
酒吧明畅的屋子里,凉薄手脚被制住,眼睁睁看着蛮蛮摸上她的膝盖,分开……
“蛮蛮!”凉薄急中生智,拔高音量,“你后面有人。”
蛮蛮吓了一跳,急忙扭头,手中烟头坠落,掉在凉薄的脚面上……
背后自然空无一人。再回头时,蛮蛮看着她紧紧并拢的膝盖,小身体微微颤抖。他记得,爸爸昨天刚给他看过生命诞生的过程。他就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这个女人,是生他的妈妈。
蛮蛮的视线从膝盖移到她脸上,眼神惊疑,继而越加古怪,忽的哭出来,转身跑了。
凉薄松了一口气,随即心头狠狠吊起。能让蛮蛮做出这种事的人,不是宋玲那个老妖婆,就是温宁那个女疯子,或者两人都有份。她们的目的不止是让她吃点苦头,还想毁了孩子,让她一辈子陷入内疚自责中!
她不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凉薄缓缓吸气,活动手腕。但不知道绑她的绳子是什么材质,她居然一点都挣不脱。手腕上传来刺痛,应该是磨破皮了……凉薄咬紧牙关,右手五指兜住左手手腕,用巧劲儿抖动,嘎巴一声,骨节脱臼的声音响起。
凉薄头上冒出冷汗,疼的忍不住蜷起脚趾……眨去眼边的水花,凉薄右手摸索着把软趴趴的左手推出绳子绑就的绳套,这才挣脱捆绑。
坐起来,推着左手腕安装好骨节,再解开脚上的捆绑,穿裤子……凉薄蹑手蹑脚往蛮蛮消失的方向而去。
路的尽头是一堵墙,墙侧面有根承重柱,柱子后藏着一扇门。门内有声音。
温宁说:“蛮蛮,还记得那个漂亮阿姨和你说过什么吗?你不听话,就没妈妈了,又得回到以前的生活,没饭吃,还要挨打。来,把坏东西关起来。从此你能快乐地生活……”
蛮蛮抽泣道:“她是妈妈,她关不住坏东西。爸爸说,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妈妈……”
“啪……”
温宁大笑,“她?妈妈?你保护他?你先把自己……”
巴掌声响起时,凉薄已经按耐不住,冲进去,就见温宁抓着蛮蛮的肩膀,狠狠摇晃,孩子瘦小的身体像风中残叶,狂乱摇摆,几近凋零。
“温宁!”
温宁抬头,瞪大眼睛,眼中闪过一抹恐惧,“你……你怎么?”
凉薄慢慢走近,“好奇?”从裤兜里抓住钥匙扣,“我怎么挣脱捆绑的?温宁,上次的教训,你还没长够记性?”
温宁一把反扭住蛮蛮,扣住他身体,掐着他脖子,蛮蛮被她吊得踮起脚尖才能支撑住地面,小手在求生意识下抓着脖子上的大手,脸憋得惨白,很快通红。
“你别过来。”温宁越是紧张,下手越狠,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凉薄,“小心我弄死这个杂种。”
“蛮蛮!”凉薄想扑过去救出蛮蛮,又担心温宁失去理智下狠手,脚步定在原地,身体却不由自主前倾……视线从蛮蛮移到温宁,看了半晌,凉薄缓缓笑了,双手举过头顶,“好吧,我认输。”
蛮蛮的小脑袋使劲摇摆,眼角渗出水花,声音嘶哑,“妈妈……”
温宁找到胜利者优越感,又恢复几分优雅,柔声安抚蛮蛮,“好孩子,妈妈不会伤害你,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然后对凉薄轻蔑笑,“把你手上的东西,扔到墙角。”
凉薄挑眉,扬手扔出去。
温宁松了一口气,掐着蛮蛮的手滑到肩膀处,改为搂着他,蛮蛮意识到自己已然安全,抱着温宁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在温宁喊叫的瞬间,从她胳膊下窜出去,一溜烟冲到凉薄身后,死死包着凉薄的腿。
温宁恶狠狠瞪着蛮蛮,“你这个狗杂种!”推动轮椅就追赶蛮蛮,不想凉薄挡在蛮蛮前面,抬脚揣在轮子一侧的轮子上,轮子不受控制歪斜,轮椅连同上面的人歪歪扭扭撞到墙上。
温宁捂着脸,想起那天在博雅受到的委屈,又哭又叫。
江珩一冲进来时,有些懵圈。
这场景和他想的很不一样。
温宁委屈地哭泣,凉薄抱胸站在一边,冷冷看着刚进来的他。
江珩一咳嗽一下,“既然没事,咋们就走吧。”
凉薄眼角斜挑……没事,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事?不过她懒得和这男人说话,迈步,却被蛮蛮死死从后抱着。
拍拍蛮蛮的头,“乖,去爸爸那里。”
蛮蛮像乳燕投林一般,扑倒江珩一身边,凉薄活动手腕脚腕,左手略微有些不方便,但不妨碍她揍人!
房间中,除了蛮蛮的哭泣声,温宁听的最清楚的,就是凉薄的脚步声……温宁有预感,今天凉薄一旦出手,她即便不死,也就完蛋了。
紧急关头,温宁反而恢复理智,“江总,我只是被人摆弄的棋子,幕后操纵另有其人。你们今天和我过不去,那人顶多就是废了一颗棋……”
温宁的话没说话——她下巴被凉薄捏起。
凉薄勾唇,弯腰,贴在她耳边小声说:“宋玲那个老妖婆,我迟早会收拾她。你今天好好想想,怎么从我手里,活着出去……”
温宁全身发僵。凉薄的靠近,让她想起化妆间的火灾,失去的双腿,还有被凉薄逼到墙角的恐吓。其实,那次恐吓之后,她隐约有些害怕凉薄。现在的凉薄,就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她也是个疯子,所以知道疯子有多可怕。
温宁狠狠闭了闭眼,咬紧后槽牙才下定决心,“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或者温氏的股权?”
凉薄轻笑,“你觉得我是缺钱的人?不过钱这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放心,江总会和你说我的条件,到时候别太惊讶了。”
另一边,江珩一弯腰安抚蛮蛮,蛮蛮抱着他的腰哭,一把摸到江珩一后背濡湿,不禁停止哭泣。江珩一抿嘴,摸着孩子的头,“爸爸来了,不用害怕了。”
蛮蛮咬着唇,“我要回到以前生活的地方吗?”
江珩一摇头,“不用。”
蛮蛮得到保证,最大的恐惧消失无踪,靠在江珩一怀里,意识模糊,身体缓缓滑到地上。
江珩一觉得手上的劲儿越来越重,愣神时蛮蛮已然昏倒。大手盖在蛮蛮的额头上,孩子额头滚烫。江珩一当即抱起蛮蛮,转身就走。
凉薄回头时,便看到江珩一的背影,不做多想,赶紧跟上。
穿过灯红酒绿的酒吧卖场,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路边的车前,分别拉开车两侧的后车门,两人的动作几乎一致,上车。
司机小伙儿以为任务结束,有心打趣二人,“呦,两位真有夫妻相。”
凉薄仰着下巴,双手抱胸,一脸“不要和我说话”的表情。
江珩一搂紧孩子,“快去医院。”
凉薄冷傲的脸瞬间崩裂,扭转身体,扶着他的胳膊,“怎么回事?”
江珩一语气很不好,“我怎么知道!你们喜欢折腾,没必要把孩子牵扯上。”
凉薄怒极反笑,咬破舌尖,又揉了揉眉心,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傻……比……”
江珩一调整坐姿,把孩子抱在胸前,正好看到智能手表发出未接来电的消息。来电人有张特助,公司两位元老级股东,剩下的都是宋玲。
凉薄一贯不想和江珩一说话,但此时蛮蛮在他怀中,她眼角忍不住扫到那边,发现他看着智能手表的神情很忐忑,便向司机小伙儿借了副蓝牙耳机,给他,趁机把蛮蛮接到怀里。
孩子瘦瘦小小的,全身烧得滚烫。凉薄手臂一再收紧,心跳越来越快……她没照顾过孩子。但孩子一向脆弱,这次肯定吓得发烧了。如果蛮蛮真发生意外,她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
旁边,江珩一低声讲电话,“我这边发生一些事情。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我已经见过温宁。她很好。一切都处理妥当。我稍后和您联系。”
“对的,我和她在一起。”
从他讲电话的语气,凉薄已经判断出通话人是宋玲。
凉薄的脸颊贴着蛮蛮发烧的额头上,感受着孩子喷出的微弱呼吸。
宋玲想用她最在乎的东西打击她,她又何尝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反击?只是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白月光,她不忍动手。而事实证明,她不该心软忍让。
儿童医院。
江珩一稳稳地抱着蛮蛮,去挂急诊。凉薄快步到走廊通风处,点了根烟。刚点燃,后面的电梯门开了。几乎有所感应,凉薄回头……从电梯中出来的,正是宋玲。而宋玲,刚出电梯,也扭头看到凉薄。
凉薄弹弹烟灰,勾唇一笑,来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