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抗拒的声音更强烈了,挽黎苏给池煜的感觉,似乎也与往常不同。
“我不能,留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去做。池煜虽然觉得有些艰难,还是坚定地说了出来。
挽黎苏眼里希冀的光亮有些黯淡了,“留下来。”挽黎苏环着池煜的手臂紧了紧,喃喃低语着,那声音更像是在恳求。
池煜沉默着,静静感受着现在的时光,想与她一起留下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脑海里抗拒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声音出现,难道与挽黎苏一起过着超然物外的生活不好吗?
“我不能。”
挽黎苏眼中的光芒已经完全消散了,松开了环着池煜的手臂,直起身子坐了起来。嘴角勾起邪魅的笑容,池煜从未见过挽黎苏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要离开,可以。”挽黎苏脸上笑容更盛,眼神平静,只是那笑容却看不出笑意。“杀了我,你就可以离开了。”
杀了我,你就可以离开了。
像一轮重锤击打在池煜的胸腔。
“为什么?”池煜很茫然。“我们一起离开吧。”池煜牵着挽黎苏的手,挽黎苏却挣脱开了。
“只能选一个。离开,就杀死我,与我在一起,就留下。”挽黎苏的眼中,有悲伤晕开。
池煜很是不解,哪怕不能同自己一起离开,为何要自己杀死她?
“你想要从这个梦境出去,就只能杀掉我。”挽黎苏已经不是那副单纯的模样,身上邪魅之气尽显,毫不避讳地告诉池煜这是梦境,想要出去,就只能杀掉自己。
池煜看到这样的挽黎苏,又仔细思索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似乎是,一个鲛人来到自己身前,之后自己就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眼前的挽黎苏……
显然不是真正的她。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池煜很奇怪,既然那鲛人想要将自己困在梦中,为什么梦中之人会告诉自己破解之法。
“这就是考验。”挽黎苏再次讲嘴角勾起,这时候已经是妩媚的样子,她的笑不如黎苏生动,却因着黎苏的样貌,亦是绝色。
“想要成为帝王,最重要的,就是要无情,少思欲,寡情缘,才能不为外物所扰,才能平天下。”挽黎苏一字一句说得淡然,池煜竟然找不到什么言语去反驳。
“我并不想……”冰凉的手指覆在他的唇上,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池煜本来想要说自己来迷罪塔并不是想要成为妖王的,挽黎苏却没有给他说完这句话的机会。
“我知道,只是有些话先别急着说出口,以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挽黎苏说的话,总是让池煜觉得有些莫名。更像是一种预言。
“杀了我吧。”挽黎苏凄美一笑,“杀了我,再去找到陆溪铭,杀死身边的至亲至爱,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挽黎苏站起身,提起裙摆在这空旷的宫殿里转了一圈,脸上洋溢的是她原有的单纯的笑容,又回到池煜的眼前。
依旧提着裙摆微微俯身,睁着无邪纯真的大眼睛。笑容单纯到让人不肯移开眼去。
“杀了我。”在那样美好的笑容里,她的声音如同穿越时空而来的诅咒。
“杀了我。”
池煜明明知道她是假的,只是眼睛对上那双此刻眸中只剩下清澈的面容,池煜的嘴角微微抖动。
“杀了我。”她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用那样纯真的目光看着他。
池煜的手轻轻抚上挽黎苏的脸庞,挽黎苏可以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那笑容停滞了一秒,“黎苏。”他看着黎苏的面容出神,“你是在,替我做选择吗?”
“不。”挽黎苏的声音忽而有些严肃,面色却没有改变。“这是你的选择。”
挽黎苏笑若繁花。
未见有丝毫痛苦的神情。
双手紧紧捂住腹部,却止不住不断外涌的鲜血。
池煜依旧抚着挽黎苏的脸庞,眼神也依旧落在挽黎苏的面容,她美得夸张的笑容他尽收眼底。
挽黎苏就保持着弯着腰的身姿,没有站起也没有倒下,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跟着那绝美妖艳的红花走,就能找到陆溪铭。”说完这句话,眼前的挽黎苏就仿佛被一阵风吹散,再难觅踪影。
只有池煜手中挂满鲜血的剑,可以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池煜的手,已经没有力气握住那把沉重的剑,“哐当——”剑跌落在了玉石一样的地面上,让白净的地面,染上了血色。
池煜闭着眼安坐在那里,那干净的面容,宛若神祇。
池煜回过神的时候,屋子中那穿着百花曳地裙的玄姬已经不见。
徒留那个面容青涩的男子坐在桌子旁边。
穿着大红喜服的玄姬坐在他的身边,细细端详着他。
池煜把目光移到挽黎苏的身上,她此时安静地看着玄姬,眼中有纠结之情。
池煜伸出手牵起挽黎苏,她的手依旧是冰凉,汲取着他的热量。
挽黎苏向着池煜挪了挪步子,靠近了些,反手握紧池煜。
“玄姬姑娘,我们就先去屋外候着。”南麓向玄姬请辞,现在的玄姬,应该想要安安静静地与那个男子相处一会儿。
“好,一会儿她回来,你们跟着进来便好了。”玄姬的目光未有所偏移,只是轻声回应了南麓说的话。
于是南麓带着池煜和挽黎苏先出了房门去。
“白献。”玄姬看着身边的男子,柔声唤着他的名字。每每她都会循着曾经的自己一次次走过有他的过往,这一次她却选择留在这里看着他,因为她知道,她能这样的看着他的时光已经不多了。
白献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揣在手中也不急着喝下。眉头轻轻挑起,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玄姬……”他的唇间流泻出玄姬的名字。此时白献的眼睛清明,看起来倒是有些老成了,一侧的嘴角挑起,撑起一个戏谑的笑容,“你可真是一个单纯的小狐狸。”全然没有了对着玄姬时候的深情,语气更像是嘲讽。
没有预料到白献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玄姬的脑子嗡地响了一声,一时之间感觉视线都有些模糊。
血液变得冰凉,流淌过的四肢百骸也都被这寒冷刺痛着。
“你说什么?”玄姬不敢相信地问着白献,忘记了那是过去的人,是不可能会回答自己的。
玄姬感觉自己一直的坚守在一点点地崩塌,她一直以为,他最初是真心待她,只是后来变了心,她一直坚信他只是一时糊涂,终究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如今他这一句话,玄姬竟然有些觉悟,道是原来,从一开始,他便未对自己动过心?
“我早晚,会坐上北铭宫最高的位置。”他的眼神变得犀利,恨恨地说出了这句话。
玄姬的心更冷了,比他迎进了别的女人那时候,还要冷。
她记得白献是作为献祭品来到青丘为奴的。那时人间有妖狐出世,有帝皇寻来青丘,恳求父君出手降服妖狐,这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那妖狐被降服之后,帝皇偏生要将自己的一位王子送来青丘为奴。
她当时不解,怎么会有人想要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做奴隶。看着当时那帝皇一脸嫌弃地把他丢下,他只是不卑不亢不吭声地承受着,她便起了恻隐之心,那个皇子,像是被帝皇抛弃了。
本来父君也是不愿意留外人于青丘,何况是被遗弃一般的皇子,只是自己偷偷地留话父君,想要父君把他收留下来。
父君本来便是极疼爱儿女,又想得她性子寡淡,平时也未有什么请求自己的,这次她开了口,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由着那人留了下来。
说是来青丘为奴,只是玄姬从未亏待过他,像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般对他。
也许是与他接触地多了,他身上又有好些吸引自己的地方,人间与青丘自然不同,他也会变着花样给她讲述人间的故事,给她做人间的小玩意,也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她便已经倾心于他。
他也毫不掩饰对她的喜欢。对她百般呵护百般宠爱,他对她的好,叫人看不出有半分假。
也就是如此,他说他想要带她会北铭宫的时候,她虽然心有牵挂犹豫,却依旧开心地答应了下来。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不自己想象里的样子,玄姬笑了,眼中满满的失望,那失望像是要勒紧自己的脖颈,让有些透不过气来。
玄姬突然从那囚禁了自己百年的城中走了出来,她基本可以猜得到,他予她的宠爱万千,只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他登上北铭宫最高的宝座的垫脚石。心中还是有几分不甘,她想要亲眼看见那个自己已经知道的答案。
这一次,她不必再跟着过往的自己重新走过一遍轮回,这一次,她要跟着曾经的白献,看一遍白献究竟有没有,对自己动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