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铭在两人的身后,没有去打破两人之间的静谧。
挽黎苏的一只手还留在白季遥的掌心。
白季遥就那么安静地牵着她的手,没有放下,也没有收紧,把握在刚好能抓住的力道。
依旧是那云淡风轻傲视苍生的样子。
只是那双星眸里却似乎凝结了万年都化不开的冰霜。
白季遥眼底藏着一抹暗红色,那抹暗红更在心尖上蜿蜒,生出无数的倒刺,扭曲着刺痛他的心脏。
束草,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寻得了你,你却不记得我了呢?
眼前的这一幕让白季遥的胸口像卡了一个东西,痛苦异常,任由它蔓延到四肢百骸,却无能为力。
为何,你不记得我了呢?
白季遥悄无声息地松开了手。
闭上眼,再睁开,满眼的萧索被掩去,就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平静如水。
“哗——哗——”刚刚白季遥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大,池煜也听见了,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挽黎苏,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那是——
鲛人吗?
湛蓝色卷曲的半长发披散在肩头,耳朵尖细且长,下半身是深蓝色鱼尾,面容阴柔,鼻梁高挺,眼睛亦是深蓝,随着海水的波动映射着异样的光芒,不算多英俊,脸庞的棱角却分明,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奇异的感觉。
他的脖子上戴着好多贝壳串成的链子,手里拿着一个权杖,大概是古老的树藤缠绕而来,权杖最上方似乎镶嵌着什么,发散着青蓝色的光芒,周围的水波动着,煞是好看。
那鱼尾下端摆动着,“哗——哗——”。
他就那样游动到了陆溪铭面前。抬起他手中的权杖,在陆溪铭的头上轻轻一点。一抹青蓝色的光从那权杖里倾泻而出,钻进了陆溪铭的眉间,没有给陆溪铭反应的机会,陆溪铭就直挺挺地倒下了。
池煜见状拔剑冲了过去,只见那鲛人抬起权杖向着池煜过来的方向比量了一下,池煜就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定在了那里,于是那鲛人也就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前,依旧是用权杖轻点他的额头,一抹青蓝色的光钻了进去,池煜也倒了下去。
白季遥把挽黎苏拉到身后。
向着鲛人的方向弯腰致敬。
那鲛人还是走了过来,却绕过了白季遥,停在了挽黎苏的身侧。
白季遥回过身,手中折扇握紧,仔细观察着鲛人的动作,这次鲛人没有用权杖轻点黎苏的额头。
只是弯下腰凑近了黎苏看着,似乎还用鼻子嗅了嗅。
他的眼睛很大,挽黎苏看向他的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要被吸进去一样,他的眼睛里似乎藏着很多奇异的颜色,那些颜色在他的眼睛里恣意流转着,像夜空里的星星,只是这星星是拖了尾巴带着色彩的。
盯了挽黎苏许久。
他的眼睛闭上了,那让人要沉迷其中的光彩也消失了。
“你的名字?”他闭着眼睛问道,他看起来明明是很年轻的鲛人,只是这说话是声音却好像是历经了岁月的沧桑磨炼出来的,浑厚苍老,却又悠远空旷……
“挽……挽黎苏……”挽黎苏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起自己的名字。思量着要不要用个假名,张了张口,还是道出了挽黎苏。
“哦……”那浑厚苍老的声音拖出一串尾音,好像在考量着什么。
“挽黎苏……”他的眼睛依旧紧闭着……
白季遥注意到他手中的权杖上的光芒从青蓝色变成了深蓝色,又变成了鲜红色,光芒大盛,耀眼异常。
挽黎苏见状也不敢开口,就任由他闭着眼睛停留在自己的面前。
转眼间那抹刺眼的红又消失不见了,变回了最初的青蓝色。
那鲛人直起了腰,离得黎苏远了些,那双眼睛睁开了。只见他眉宇之间有纠结之色,好像是出现了什么让他为难的事。
现下白季遥和挽黎苏倒是都有了疑惑,这是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事可让这鲛人纠结了?
鲛人伸出了手指着挽黎苏的胸口。
挽黎苏双手护着胸口,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白季遥的扇子也打开放在胸前。
“这里,”那鲛人缓缓开口。他的另一只手笔直地竖起,向上直直地指着。“这里。”。
这鲛人指着黎苏的胸口和黎苏头上顶着的这海洋还是什么的说了两次这里。
黎苏有些没反应过来,白季遥的眉却是舒展的样子。
挽黎苏摸摸自己的胸口,这里?这里有什么?
荆天泪的碎片?
这鲛人的意思是……
挽黎苏抬头向上努力的望着,可是这水似乎很深,上面什么都望不见。
“顶层。”鲛人给出了她明确的答案。
挽黎苏很奇怪,如果鲛人是在告诉她荆天泪碎片的所在,可是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妖界的这枚碎片应该是他们妖族要守护的才是,怎么能随意指给外人呢?
“我已经活了太久太久了……”这声音更加空旷和悠远,仿佛从某个神秘的国度循着路儿传来的。
“只是这千万年我看过太多的悲欢,都未见过这般的……”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又闭上了,嘴唇蠕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再睁开眼睛,他看着白季遥,白季遥也毫不胆怯地直视回去。
那鲛人的眼角,流出了两滴眼泪。鲛人伸出手,接住了那两滴眼泪,那两滴眼泪在他的手上变得晶莹透明,化成蓝紫色的小珠子。
鲛人用另一手拽下自己的发丝,发丝很轻易地穿透那两个小珠子。
鲛人把其中一个珠子给挽黎苏戴上了,另一个珠子他放在挽黎苏的手里,看向白季遥,“这个,你帮他带上吧。”白季遥从那鲛人的眼里似乎读出了……怜悯?
挽黎苏接过那珠子,白季遥配合地侧着身子。挽黎苏环过白季遥的脖子想在他的脑后把穿珠子的头发打上结,却发现那头发已经自动接起来了。
“谢谢你。”挽黎苏侧过头来跟那鲛人说着。
“我叫和肃,我活了太久太久了……我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谢谢你们,能让我在生命的终点,再看见这样的传奇。”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送给自己了珠子,自己就对他有了好印象,只是觉得他说话突然和蔼了许多。虽然挽黎苏和白季遥都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看过无数的故事,看过无数离合悲欢,阴晴圆缺,只是我的故事,却还没有人知晓,你们要不要,听我讲一讲我的故事呢?”和肃笑了笑,苍老又顽皮的声音,好像还夹杂了一丝悲怆?
白季遥听到这里想是他有什么话要说,就看向那躺在地上的两人,心想着这两人该怎么办。
“以他们两个的能力,平安顺利地过关可能是难了些,但是他们两个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就先让他们在那睡着吧,你们随我来,等他们醒了,我再把你们送回来。”鲛人看出白季遥的心思,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于是白季遥和挽黎苏就跟着和肃行了一段路,映入眼帘的是由无数晶石建造的宫殿,不见得有多美轮美奂,因为它耀眼异常,多看一会就会眩晕。
和肃的权杖轻挥,那光芒敛去大半,这下看得清了,那巨大是水晶宫上,匍匐着一位女子,形容清瘦,长发及腰,双目轻阖,一种优雅尊贵的气息被流光衬着溶解在这水中。
怎样的工匠,可以将人雕刻地如此生动?
“那女子是……”挽黎苏惊叹之余更是好奇怎样一位女子会被雕刻在这座晶宫上。又为何,要雕在晶宫的顶上。
“是人间的公主。”和肃的嘴里飘出这样一句话,就再没了下文。
那晶宫的大门缓缓打开,和肃也没有招呼身后的两人,不急不慢地向着晶宫走去。
“哗——哗——”
他的鱼尾摆动的时候有水划开的声音,可是白季遥和挽黎苏行走的时候却依然仿佛在陆地。
白季遥伸出手用力挥动了几下,依旧感觉不到水流的存在。
“快些跟上来。”身后迟迟没有响动,和肃已经走到门口的身子顿住了。
“走吧。”白季遥轻声说着。
两人跟着和肃进了这偌大的水晶宫。
水晶宫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和肃鱼尾摆动的声音在这巨大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无限寂寥。
“这里很久,都没有外人来过了,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终年终日做着同一个梦。”和肃登上了晶宫里高高的宝座,那宝座靠背像是不规则的冰凌竖在那里。没有多么富丽堂皇,反而生出几分清冷。
“坐吧。”和肃的权杖一挥,两人身后凭空出现两个水晶凳子。
白季遥和挽黎苏听着和肃的话坐下了。
和肃的手向前伸着,权杖里的流光倾泄,在他的手里汇聚成球,那球,是五彩的却又透明的,如他的眼睛一般迷幻。
“你们且先与我,一起再看一遍这梦境吧。”和肃本来就空旷的声音,在这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着,就变成了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