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个看着光鲜亮丽的城,但是眼前这座城,被风沙笼罩着,围墙是肃穆的黑,从外面看来,就像是一座死城。
从马上下来,白季遥拽着缰绳,往那风沙飞舞的地方走去。
这些风就好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出来。在几个人走过之后又闭合。
城墙高耸,孤立在这空旷的沙漠里,好像根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四个人走进这座阴沉沉的城,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面色严肃,走着快步。池煜想要拉住路上的行人问问有关这座城的事,刚刚要伸出的手却被白季遥抓住了。
“先找个客栈住下吧。”松开了抓着池煜的手,白季遥看到了前面有一处客栈。
“好。”池煜并没有介意刚刚白季遥对他的阻止。脸上也是肃穆之色。
客栈应该是这座城里生气最足的地方了,虽然那些在下面饮酒的客人也大多是面无表情地沉闷着,这客栈的小二和老板却还算热情。
“四间上房,一会儿叫伙计把酒菜送到楼上的雅间。”白季遥将一锭金子放在掌柜的面前。吩咐完这些,就带着几个人由小二引着去了二楼的雅间。
“我只知道,碎片就藏在花城,但是我也不知道准确的位置,所以接下来几天,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多在城内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隐蔽的地方,或是是暗道什么的。”
小二离开以后,白季遥就不紧不慢地说着几个人要去做的事。
“这座城,看起来很大,光凭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想要去找,要找到什么时候……”
池煜的手指叩打着桌面,抬头与白季遥对视着。
白季遥长袖一扫,拿起桌上倒好的茶,“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不要同这座城里的人多说话,也尽量不要去打探些什么,这里的人,都非同一般。”
白季遥眼神里的凌然都在低头喝茶的瞬间显露,又在抬头的时候尽数掩去。目光忍不住移到了挽黎苏的身上,她正盯着桌子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家客栈的效率着实不错,酒菜很快就呈了上来,走来的一路几人也是消耗了许多体力,这时候也就都没有说话,在安静地吃饭。
那个男人的出现是悄无声息的,白季遥第一个看见了他,面色没有改变,只是安静地同他对视着,空气好像在两个人之间凝固了,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一同微微地点了下头,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其他三个人还在埋头吃着,没有发觉什么异样。
那个男人的视线从白季遥的脸上移开了,落在华歌身上。
“倏忽。”男人的声音极其悦耳,华歌可以肯定,这是她这辈子所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倏忽……
三个人从饭碗中抬起头,他站在华歌的身后,华歌没有回头,但是池煜和挽黎苏已经看清了这男人的面容。
难得在这死寂的城里能够看见这样一般的人。
瘦削的身形却不显得孱弱,眉眼之间有一点朱红,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阴柔,深邃的眼窝让他看起来多了份英气。直挺的鼻梁,就像断崖一样齐整,刚刚那悦耳的声音就从那两片淡红色的唇瓣发出。一身绛紫色的衣装,袖口还用金线勾勒着细碎的花纹,称不上雍容华贵,但绝对是气度非凡。
挽黎苏的表情是茫然的,池煜的表情是惊讶的,白季遥很坦然,看着那三个人的表情,华歌竟然有些不想回头。
“倏忽。”
确定了他叫的就是自己,华歌将头转了过去。
在他的模样坠入自己眼眸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从耳边呼啸而来。
她紧紧捂住耳朵,面容扭曲。失声地叫了出来。从凳子上跌坐到了地上。
挽黎苏见状起身要去到华歌的身边,却被白季遥拉住了胳膊。
再回过头去看,见那身着绛紫的男人正蹲在华歌的面前。将手覆上华歌的额头,他的手中泛起白光。华歌渐渐也不再挣扎。
男人站了起来,退后一步,弯腰向华歌伸出手。
安静下来的华歌却没有去理会他伸出来的手,自顾自地用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华歌未再去看他一眼,背对着他坐回了原地,很平静的拿起筷子继续夹着桌子上的菜。
“你们怎么不吃了,不是都很饿了吗,继续吃啊。”说着,还不忘往池煜和挽黎苏的碗里各放了一只鸡腿。
一切变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挽黎苏和池煜还处于呆愣的状态,白季遥没有说什么话,听着华歌所说的也低着头吃起饭来。
只留池煜和挽黎苏相视无言。哦,还有一个被当成空气的男人在华歌的身后。
“倏忽。”这个男人第三次开口冲着华歌喊着这个名字了,这次的语气更是温柔,挽黎苏感觉他的声音好似要将人暖化。又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看见他满脸的温柔和……愧疚?
“我不是倏忽,你认错人了。我是北海龙宫的小公主,华歌。”华歌并未回头,嘴里还兜着米饭,这就模模糊糊地回答着那个男人。
“也许刚刚你是华歌,可是现在的你,确确实实是倏忽。”男子叹了口气,是无可奈何的语气,夹杂着一丝的祈求。
“倏忽已死。你若要找她,该去冥界吧。”华歌往嘴里扒饭的动作突然地一顿,将话说完,又猛地往嘴里扒着饭,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嘴里已经塞满了饭。
一声闷响,是那男人直直地跪在了倏忽的身后。
这个动作让原本想要装作没看见的池煜和挽黎苏停下了夹菜的动作,连白季遥也抬起头看了过去,只是华歌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努力地往嘴里扒饭,努力地把嘴里的饭咽下去。
终于,华歌的嘴已经超负荷了,再一口饭扒进去,呛了一声,嘴里的饭全数喷了出来。
华歌剧烈地咳嗽着,用手猛地拍打着前胸,想要让自己快点从这个小意外里恢复过来。
咳着咳着,华歌的眼睛就盈满了泪水,一定是咳嗽导致的,华歌继续拍打着自己。渐渐地咳嗽停止了,眼泪却已经止不住。
白季遥冲池煜和挽黎苏使了个眼神。
两个人会意。很有默契地起身走过那个男人的身边,白季遥跟在挽黎苏的身后,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在魔界,我不能护你;在神界,我护不了你;可是在这里,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能够护你永世安宁。”男人低着头,虽然话是对华歌说的,眼神却落在地上。
“在魔界,你取我双眼,在神界,你看着我被流放,你还有什么资格要我留下来?”华歌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任由那两行清泪轻抚过自己的面容,也不再去掩饰克制。
男人长叹一口气。
他是魔尊的大公子,幽佪。他奉父亲之命取倏忽双眼,因为父亲想要得到对时间和空间控制的力量,却未曾想到,倏忽就是他爱上的那个凡人,他才知道,她是来到凡间渡劫,偏偏遇上了他。偏偏,他爱上她。
父亲的命令是不可能违抗的,他知道,哪怕他拼上一死,也护不得倏忽的周全。唯有服从父亲的命令,至少,可以留住倏忽的性命,只是没了双眼而已。他还可以给她一双普通的眼睛。
他将倏忽的双眼取出,顺带抹去了倏忽的这一段记忆。却又偏偏没有料到,倏忽的腹中,已经孕育了两个人的孩子。失去部分记忆的倏忽回到神界,并不知晓,当她的肚子大起来的时候,神界方才知道她孕育了魔种,神帝震怒,要她招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可是倏忽的记忆被全然抹去,什么都不知晓。
神帝只道倏忽为了护住魔界的孽障,拼死都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更是怒上加怒,用鞭刑直到倏忽腹中胎儿化作虚有,又将倏忽流放夷荒。
倏忽的魂魄已经快要被神鞭打出体外,还未到夷荒就已经破碎一路散落在了人间,因着心中的执念未曾彻底散去。
倏忽在神界所发生的事他都关注着,可是当他想要将她救离神界的时候,父亲出现了,父亲告诉他,不要与神女再有任何联系,他在那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也许就是因为他什么都知道,他才会安排自己去取倏忽的双眼。
他与父亲说,他只要把她救出来。却被父亲关了起来。
等到他再重获自由的时候,已经寻觅不到她的踪迹,只得到了一个她已经魂飞魄散的消息。
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在瞬间被抽走,在他以为自己的感情还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他不能失去的一部分,他突然很恨自己,取了她的双眼又为什么要让她离开,若是她没有离开,若是他抹去的是她关于神界的记忆,那么是不是两个人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他将九玉珠偷出,一枚随身带着,一枚流传于世。制造出九玉珠是被外人所窃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