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的?”千秋一把抓住门房,“你听谁说的?他是怎么死的?”
门房被千秋紧张的神色也影响,也微微紧张了起来:“少爷,我是听外头路过的百姓说的。听说那个林相死状颇为可怖,身上并没有致命伤,是流血而死。”
千秋愣愣的放开了手,是了,没有致命伤。这种杀人的方法也只有那个草菅人命的楚国皇帝乐意做的事情。将人折磨致死,看着自己的血流出来,却不知何时死去。
这种恐惧,想必是极其可怖的。
千秋立刻调转头去大堂,他才起来还没用膳,只见云深和云岫已经在里面用膳了,他走过去,看了看两人神色,便知他们也已知晓这件事。
云岫忽然道:“祝江,那辆马车是谁的?”
一旁的祝江道:“不是我们的,是我偶然认识的一个小哥。他原是在姑苏做伙计,后来因为家中有事,这才辞了工。昨夜正好他要回乡,我便让那小哥载着林相走了。”他想了想,又道:“不过那小哥的去处与林相说的密江县并不相同,最多只送出林相约两里地的样子。”
“那现在那个小哥呢?”千秋插嘴道。
“门房只说了有林相的尸体,却没有说现场有没有其他尸体。”祝江道,“却也不能断定那小哥没事。”
正说着,门房突然过来道:“公子,慕老爷来了!”
千秋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云深:“慕老爷?这时候不是应该正在上早朝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门房道:“这我确实不知,不过外面的人确实是慕老爷没错。”
“那还不请进来!”祝江一拍脑袋,连忙急匆匆的跑过去迎接。
许是因为很久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过来云府了,千秋一众还隐有不习惯之感。特别是来的人还是慕老爷,也不知是有什么事,再联系到林相的事……千秋心中一沉——
总不该是这件吧?
千秋的想法没有印证,慕老爷来云府确实不是因为这件事。
他暗自松了口气,就听慕老爷道:“听说府上的千秋公子于几日前冲撞了荣梦公主的马车?”
千秋刚放下的心又给提到嗓子眼儿:“是啊,慕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慕老爷见千秋神色紧张,连忙宽慰道:“无事无事。就是今日楚国皇帝知道了这件事,说着要追责。当时楚国公主也在场,劝阻了一下,楚国皇帝这才放弃了——我当时已经听说是你冲撞的,本想着求他饶过你们的。”
千秋的心一个早晨起起落落:“多谢慕伯了。”
慕老爷摆摆手:“唉,这本就不是我的功劳,只是荣梦公主确实如传闻中所言的那般温婉,性格善良,是个极好的女子。”语罢,他顿了顿道:“只是你们已经被楚国皇帝所知晓,这便是我要来告诉你们的事情。”
“你们近日一定要小心,据我这几日在皇宫里的观测,这个楚国皇帝别看他年纪轻轻,只怕他是个狠角色,不把人的命当命,”慕老爷叹了口气,似乎心有余悸,“这几日我亲眼见他肆意杀了宫中的几个太监,而他脸上的神色竟是玩味。”
祝江倒吸一口凉气,千秋的脸色也极度难看:“皇上就允许他?”
慕老爷重重的叹气:“不允许。只不过那些太监确实出了些小差错,皇上也就随着楚国皇帝去了。而这楚国皇帝也很会掌握尺度,偏偏捏着那个点儿就停了,让人没法说。”
他忽然压低声音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或许皇上和楚国皇帝根本就是……”他止住不再说,却向他们使了个眼色,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慕老爷坐直了身子:“当年送他回楚国的之前,他还是个彬彬有礼的人,没想到……人心竟是如此不测,究竟是他本性如此,还是这几年突然改变?”
云深淡然道:“本性的东西,一旦回到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高度,便也会肆无忌惮的释放出来——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慕老爷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如此看来,之前几年的质子生涯,他能如此忍耐,面上一副君子的样子,也都是装出来的。”
他话音刚落,又有门房急匆匆的跑过来:“公子!少爷!”他急促道:“荣梦公主在外等候!说要进来拜访!”
千秋蹭的站起,脸色剧变。
祝江陡然拔高音调:“什么!”
荣梦公主突然来云府是为什么?是她已经知道了他在这里,要来算账?可她不是已经说过了她不追究此事吗?
千秋脑中闪过无数猜测,他哪一个都不敢确定,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现在一定不能见她,无论怎么样都不行!
慕老爷也惊讶起来:“荣梦公主?她怎么会来这里?”他看了看千秋的神色,就已经知道了千秋所想,整理了一下衣服,对云深道:“云侄便与我先去迎接公主吧,公主可不是一般的贵客,不能怠慢。”
云深当然知道慕老爷的想法,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千秋:“莫慌,我们先去。”
待两人走了,千秋一把抓住祝江的手:“祝江你听着,我现在要出去,立刻就要出府,等荣梦公主走了,我再回来。谁知道她来咱们府上是干什么,不过多半就是因为我的事,我先走了啊!”
祝江道:“少爷,这……”
他还没说完,千秋就已经急速的跑了出去:“没时间了!我知道怎么翻墙出去的,你就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人在感到危急的时刻总是能爆发出自己意想不到的潜力。
千秋有武功底子,但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再练过了,一些复杂的武功早就荒废掉了,就记得一些基本功。因此翻墙还是很容易的,他几乎是在瞬间提气,轻轻一跃,便立刻翻到了屋顶上,再轻声落地,整个过程几乎是一眨眼的瞬间。
千秋压根儿没心情去在意他翻墙的时间是他以前翻墙的好几倍这事儿,只感觉体内翻涌着一股力量——逃跑的力量。
他蹑手蹑脚的绕过墙角,悄悄的瞥了眼云府大门口,果然看到一辆豪华的马车,旁边还站着两个侍女。他果断的转身,提了口气,双腿抡得飞快的跑了。
怂。
怂也认了。
以上是千秋跑了几里到了茶饭馆儿的想法。他跑出来时没觉得累,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儿的劲儿。然而一到茶饭馆人一放松,双腿的疲惫感和透支感立刻就上来了。
千秋一边假装镇定的喝茶一边龇牙咧嘴的忍受着双腿的酸软,忽的想起什么似的手腕一僵。
他悄悄的放下茶杯,眼睛小心的转了转,神情略有紧张。手摸进自己的衣服里……天哪居然没有带钱!
千秋脸色更加败,又仔细想了想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除了两个无论如何也不能用来典当的玉佩,浑身上下真的没有任何值钱的了。
尴尬的千秋招呼小二,小二将抹布往自己肩上一甩:“客官喝完了茶,想不想试试本店的招牌菜?今日特价!”
千秋汗颜,干笑道:“不不不,你凑过来点儿。”
小二靠过去。
千秋干咳了声:“那个,我没带钱,能不能赊账……”
他话还没说完,小二就已直起了身子,笑道:“这位客官,本店不接受赊账。”他微微提高音量:“客官,您可以在身上找个值钱的东西押在我们这儿,我们保证,一定会替客官保存好的!”
千秋暗骂了一声,眼角的余光果然看到了四座已有人望向他的位置,此刻他的除了无比想念钱之外,还希望祝江能带着钱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咬牙,解下一块玉佩递给小二:“喏,给你。我告诉你啊,虽说是我无理在先,但是这块玉佩是我的传家之宝,珍贵的很。你且等着,我今日回去拿钱。”
小二拿起玉佩放在眼前看了看,笑道:“好嘞客官,慢走。”
千秋哼了一声,嘟囔道:“一顿茶钱而已,能有多少。”
他捏了捏剩下的玉佩——这块云深送给他的玉佩,他宁愿将那一块自小就伴他长大的、十分重要的玉佩拿出去,也不愿将这一块寄放在别人那里。
千秋跑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只知道天气是越来越热,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就要用午膳了。他可不敢回去这么快,便只好在这街上漫无目的的逛一逛。
姑苏城还算挺大的,街市也热闹。千秋就这么一路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幽僻地段,这里行人稀少,却有一条河流流过,旁边儿还有一排柳树,长势正好。
他便起了心思要过去,才到柳树下,忽然察觉身后有人,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觉得眼前一黑脑后被人狠狠锤了一下,竟是晕了过去。
另一处,云府。
荣梦公主的相貌气质果然不俗,到底是出身皇家,一举一动都带着女性特有的优雅和温婉。
她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裳,轻轻朝云深颔首:“府上便只有云公子一人吗?”
云深道:“在下还有一位兄弟。”
荣梦公主微微颔首:“不知他唤何名?此刻在何处?”
云深道:“‘窗含西岭千秋雪’,他名千秋。此时该是在慕伯家吧?”
慕老爷一时走神:“是啊是啊,云侄的妹妹方才不就去了我家嘛。”
说罢他也有些尴尬,看着面前的两位雅致之人,竟是觉得二人如同天造地设,再般配不过。他忽然想起朝中有人说过,荣梦公主此次来齐国,也有可能是为了和亲,而这个人选,很大程度就是云寒枝。
云寒枝,果然是很适合呢。
荣梦公主也不介意,只是轻笑道:“既然如此,那唐突了。”说着就起来,打算离开。
二人便也按着礼数送了。
看着马车逐渐远去,云深看了看天色,忽道:“祝江,千秋呢?”
祝江道:“少爷说,他等到荣梦公主走了再回来。此刻怕是正在路上了吧。”
云深轻轻皱眉,却没有说话。
慕老爷道:“云侄,那我也先走了。”
云深颔首:“慕伯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