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汝未敢言(廿八)
秋凉2017-07-05 02:083,490

  千秋缓缓的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他首先便觉得脑后被打的地方一片火辣,疼得不行,只得吃力的转了转,眼神触及到窗子旁边的一株兰草时一下怔然。他还没缓过神儿来——他的窗子旁何时多了一株兰草?

  再一转眼,看到的就直令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挣扎着坐了起来。

  云深着一身黛蓝色深衣坐在桌前,正抬袖要落笔,听到动静便侧目看过去,只见千秋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似的呆坐在床上看着他,手里还不知所措般紧紧抓着被子。

  千秋呆呆的看着云深转过来看他一眼,又漠然的转回去,心中既是失落又是忐忑不安。就凭刚才那一眼千秋就知道,云深在生气,至于气什么,千秋心里直打鼓——莫不是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来,抱起一旁的衣服极快的穿上,唯唯诺诺的走到云深旁边。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到云深淡淡道:“先去用膳。”

  千秋不知所措,又害怕他生自己的气:“云深,我……”

  “先去用膳。”云深仍然坚持道,甚至看也不看千秋一眼,只专注于面前的纸张。

  千秋只好半是尴尬半是忐忑的转了身,讪讪的走了。

  祝江正在大堂吃饭,一见到千秋过来立即站起:“少爷你醒啦!”

  “嗯。”

  见千秋只嗯了一声,祝江颇有些不适应。他歪头看了看千秋一语不发吃饭的神情,似是猜到了些什么,便问道:“少爷,你昨天怎么跑到风月居去了?还被李还松下了药,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果然,千秋的神情沮丧了一些,长叹了口气。

  既然挑起了话头,祝江接着道:“幸好公子在,才把你体内的药给逼了出来。少爷你都不知道,昨天公子看见你那样子,脸色别提多可怕了。”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回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害怕:“——脸色就像块冰似的,面无表情。我跟公子这么久,从来没见他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

  千秋沮丧道:“他方才也面无表情。”

  “那少爷你究竟怎么回事儿啊?”

  “我才走到江边,就发觉有人在我后面,正要回头的时候就被他从后面砸了一棍子。”千秋又悔又哀,闷声道,“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风月居了,也已经被下了药。”

  末了,他小心翼翼,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问道:“昨夜,我没有做什么事吧?”

  祝江抓住重点:“李还松居然还偷袭你!打到哪儿了?”

  “后脑。”千秋摸了摸被打的地方,疼得他直吸凉气,“你们都没发现吗?难怪今天一起来疼得要命。不过我想应该不是他,应该是哪个会武功的吧,不然我也没说直到在我身后了才发现。”

  祝江看了看千秋的脑后:“少爷你就不会时时刻刻警惕吗?要不要现在给你找个郎中看看?好像肿了。”

  “等等再去。”千秋连忙摆手抓住祝江,“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什么问题?”祝江回想了一下,“哦!少爷你那时候神智都不清楚了,能做出什么事儿啊!有公子在少爷你是不会有事的。”

  千秋觉得没说到点上,又不好意思再问,只能转移话题问其他的:“那为什么云深现在还在生气?”

  闻言,祝江疑惑的打量着他:“少爷,你不会是被人打傻了还是被风月居的姑娘们迷了心智?公子当然是气你去了风月居,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啊!”顿了顿又道:“用膳时我就猜到公子气还没消。少爷,我觉得你还是去向公子好好认个错。”

  千秋忙不迭的点头,赶忙扒了几口饭。

  云深喜和不喜怒,因此自打千秋跟在云深身边十年几乎从未见他生过气,永远是温和雅致的,但是偏偏这样的人真正生起气来是令人害怕的。千秋知道云深一旦愠怒,必然处事更加果断决绝,连带着手段也强硬狠厉起来,就像带着一阵狠厉的北风似的。

  只记得有一次,祝江话里带刺儿咄咄逼人,直把一位平时就有些骄横的小姐说的哭泣不止。这件事本来不需要云深动气,但是这样的错误祝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云深也不得不为了解决由他弄出来问题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面调和。

  听到上门来控诉的家属的话,云深当即把脸沉下来,不容祝江辩解什么,直接把他关在柴房一天一夜。

  关柴房没什么,但是祝江自小就有些怕黑,最怕的就是夜晚呆在又冷又湿的柴房里。

  可云深偏偏就挑到他最害怕的东西,给他送了进去,还不允许任何人去看他。

  以至于第二天千秋和云岫赶过去时,祝江几乎是昏迷在柴房里,浑身蜷缩着,还在微微发抖。自那时起,祝江再也不敢语气冲,再也不敢说话带刺儿。除了一些时候他难以控制本性,会说上一两句,但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了。

  那么他最害怕的是什么呢?最害怕的莫过于将他从云府里驱逐出去吧。

  千秋一路跑到云深书房,敲了敲门,乖乖的等着云深喊进来再进去。

  进去之后云深桌上的就不是纸了。他抬眼看了一眼千秋,却没有说话。

  千秋知道是在等他自己开口,便悔道:“云深,我错了。”

  云深道:“错在何处?”

  千秋道:“我不应该翻墙逃走,不应该毫无防备。”

  云深道:“不够。”

  千秋道:“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云深抬手微微止住他的话:“今天陪岫岫去逛街,晚上回来在祠堂跪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千秋松了口气,只是三个时辰而已,不是赶出去。

  云深又道:“三千字反省书,未写完不允许吃饭。”

  千秋的表情终于有一丝异样:“反省书啊……好。”他小心翼翼道:“云深,你还生气吗?”

  云深神色淡然,却拉过千秋将他拥入怀中。

  千秋眼眶一红。

  云岫难得去逛街,这一次是因为要给慕娉婷准备生辰礼物,这才想到必须要出去一趟。千秋乖乖的跟在云岫的后面,心情极佳。他们一路逛着逛着就走到了廷玉阁,千秋抬眼去看“廷玉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心生惊叹。

  廷玉阁,乃天下最大的藏宝收购地,总部就设在齐国姑苏,在其他地方甚至其他国家还设有分阁。千秋跟着云岫走进去,立刻就吃了一惊。阁内装饰并不豪华,只是看上去说不出来的典雅和大气。

  墙壁上绘着不知哪个朝代的彩纹,珍宝就摆在内里,一只只精致优雅。

  千秋没来过,云岫倒是来过几次,所以熟门熟路的走到了卖玉的专栏,仔细的看着摆在那里的一块块玉。

  千秋对玉并不感兴趣,也就没什么研究,只知道色泽和声音。他亦步亦趋的跟在云岫身后看,忽然想起自己的一块玉还在茶饭馆儿的老板手里,还没赎回来。

  云岫停下来,指着一块绿色的玉道:“千秋哥哥,你觉得这块怎么样?”

  千秋看玉正看得兴起,冷不丁的被点名问话,连答道:“嗯,好看,好看。”

  “你看没看啊?”云岫无奈,只能转身让掌柜的取下来仔细察看。

  千秋也凑过去看。那块玉通体莹绿,还泛着点点的光芒,几乎没有任何杂色,感觉上就是一块绝佳的好玉。千秋起了兴致,从云岫手中接过这块玉。拿到时才知这玉入手温润,光滑不已,令他这个外行的也忍不住想要收藏。

  “这块玉名唤莹合。”掌柜的一见云岫和千秋对这块玉爱不释手,立刻在旁边笑吟吟的解释这玉的来历,“相传是在战国时期,有一女子名唤莹合,其夫将要随军队行军打仗,临别时曾赠予莹合一林流萤。莹合之夫出门打仗三年,一直未曾有过音讯,莹合相思成疾,化作一只流萤,飞越千万里的山河大海,以为终于能与其夫相见,没想到其夫已亡于战场。莹合悲痛不已,化为一块玉永埋战场,并终于其夫相见。”

  千秋越听越喜欢,云岫亦然,她笑道:“这块玉我要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千秋的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这玉我要了。”

  千秋身体一僵,还未及转头那声音的主人就已走上前来。她穿着一身藕色衣裳,眉间似乎点了梨花妆容,她落落大方的走前来,微笑着对云岫道:“这玉我也喜欢。”

  云岫挑挑眉:“可事情总该讲个先来后到不是?”

  荣梦公主抿唇一笑:“我与你说这话,似乎是同时。那么何人先,何人后?”

  语罢,她微微侧目,看到一旁的千秋,又是一笑。

  千秋道:“这块莹合我们早之前便挺喜欢的,若是姑娘肯让步于我们,我们定然感谢姑娘的大度。”

  荣梦公主微微歪头:“也罢,我也是刚来这里,还未看尽。这玉,我也不夺人所好了。”

  云岫看向千秋,千秋揉了揉她的头:“先去付账吧,我在这里等你。”

  看着云岫的背影逐渐远去,荣梦公主抿唇笑着,轻移莲步走到千秋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块玉递给千秋:“这玉似乎是公子的东西。”

  千秋面色僵硬的接过玉,看也不看就放入怀中。这玉伴他十几年,不用细看,光是瞥一眼就能认出来:“多谢姑娘。”

  荣梦公主笑道:“公子不必言谢。姑苏此地我也是初来乍到,能结识公子你,我亦是倍感荣幸。我姓楚,名雪意,不知公子名讳?”

  千秋看着云岫就要出来了,道:“‘窗含西岭千秋雪’,我名千秋。”

  说罢,他不再理楚雪意,快步向着云岫走去。

  楚雪意含笑看着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吩咐贴身小厮道:“走吧,与我逛一逛这‘廷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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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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