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倚着门看着门外面冷若霜的白景,心说这个世道还真是变化万千,戏剧万千,认识的人冥冥之中似乎都有什么东西在建立着一个又一个的联系。
他不说话,白景便一言不发要往里去,千秋想起齐北折话立刻匆匆忙忙的堵着路:“等等,等等,这里是我家,你做什么?”
白景看他一眼:“找人。”
这理直气壮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千秋忙道:“你要找的什么祁折,不在这里,白景你出去看看外面的门匾,上面有两个字——云府。”
白景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眼神都没有一丝的波动。他冷然道:“既然不在,让我进去又何妨?”
“……”千秋咬牙硬撑道,“你先把话说明白啊,一进来就说要找人,我自然是与你说人不在这里,让你去别处找的。”他往白景面前一站:“云深此时还在卧房内歇息,不便见客。这样,你不如先到大堂内坐下?”
白景的眼神缓缓扫了扫,一颔首。
在密江时千秋好说也与白景相处过一段时间,知晓白景是说一不二的人。听他答应在大堂内等,千秋自然就放了心,一路将他引至大堂内坐下,沏了杯茶放好:“你什么时候离开了密江?”
“你们走后。”
千秋点了点头:“你知道我们家在这里?”
白景啜了一口茶,微微皱起眉,冷声道:“不知。”
“那你怎么来了这里?”
“非我有意。”
果然还是无趣!千秋默默的想,他往椅背靠了靠,想着怎么才能让白景离开:“你方才说要找人,是祁折?这名字我不曾听说……不过姑苏城南有一家小茶馆儿,里面有个人叫何百,听说他对姑苏最是熟悉,你去那里打听打听,也许他知道祁折是谁。”
白景斩钉截铁:“他不知。”
千秋奇道:“你怎知?”
他这一话问出去,白景那边却是不答话了。千秋又想起他和白景初见的时候,白景一身夜行衣,身姿矫健在宫中飞来跃去的,想来也是在寻人,寻的也应该是他口中的“祁折”。想到这里千秋又忍不住好奇——这齐北折怎么就变成了“祁折”?
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白景,看了看这个能让齐北折避之不及的人物,心中对白景啧啧称奇。
毕竟除了云深对齐北折一直是以淡然的态度处之之外,他可做不到这样。于是每一次都只能被齐北折呛声,导致有好几次千秋都极不想看到那抹白的晃眼的锦缎在自己面前飘来飘去。
沉默了半晌,白景忽然道:“云公子可在?”
千秋回神:“哦,在,在歇息。”
“可否请一叙?”
“那你先坐着,我去看看他醒了没有。”千秋不疑有他,站起来匆匆往云深书房去了。
书房内。
齐北折早就不在了,只留下云深一个人在安静的写字。方才千秋故意提了些音调说话,想必里面的人都听到了,他看了看旁边的墙,小声的笑道:“云深,齐北折是不是躲在你卧房内?”
云深听他语气中带着幸灾乐祸,不由也抬眸浅笑:“嗯。”
千秋嘻嘻道:“没想到外面的人是白景,没想到令齐北折避之不及的居然是白景。”他蹲在云深面前笑道:“这回好了,我见那白景可没有一丝走的意味,这可怎么办啊?”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不算慢的脚步声,大吃一惊就跟着跑出去。推门一看就看到一身黑色的白景已经走到了云深卧房的门前,正要推开。千秋连忙大吼一声:“住手!”
白景本不欲理会,只看到云深也从书房内走出来,站在千秋身边,冲他作了一揖:“白公子。”
“云公子。”白景抱拳。
千秋见局势控制住了,白景停下了手中的事,心下松了一口气。哪知下一秒,白景猛地转了过去,一手拉开了门!
可是,门后的卧房内,空无一人。
千秋在看到白景转身拉门的一刻就魂飞魄散的跑了过去,却也瞠目结舌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卧房说不出话——云深的卧房他不是没去过,里面什么他不清楚?根本就没有什么地道暗道的,这两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半晌,他才艰难的转向了白景:“你看,我都说了,你要找的祁折不在……”
齐北折慵懒的从床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千秋:“……这里。”
他又看了看方才齐北折藏身的地方,那一处正好是阳光没有洒到的阴影处,又正好那边堆着一些旧物,正适合人走过去躲着。
千秋看了看齐北折,又看了看白景,心道果然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情,自己还退避好了。想着,他已经挪动脚步,退到了云深的身侧,准备和云深一样充当一个看客。
齐北折永远是一副欠打的表情,此时他从云深的卧房内走出来,走到白景的面前,千秋却觉得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比欠打还要上一个阶层。
扶着齐北折的小厮则瞪了一眼白景,然后转过来瞪了一眼千秋,恶狠狠的。
千秋自知理亏没办好事,吐了吐舌头,被云深轻轻拍了拍手臂,强行拖着走到了书房里面。千秋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件极让人感兴趣的事,便躲在一旁听了。
齐北折哼了一声,眼睛撇开不看白景:“少庄主真是好闲情,追本王爷都追到姑苏云府了?怎么不去看着你们家的酒庄啊?来找本王爷做什么?”
他说话时仍旧是虚虚弱弱的,语气里的嚣张和傲然却比往常更甚。千秋却觉察出了不对劲,齐北折说话向来都是犀利戳人,虽然虚弱,但说的那叫一个平稳。只是这一次,千秋却觉得他的声音出现了一丝颤抖。
齐北折道:“还有,少庄主,你可别忘了,你是一个楚国人。此时齐楚尚在交战中,你一个敌国之人来纠缠本王爷,就不怕被抓起来,冠以细作之名吗?”
白景一直不曾说话,千秋心中好奇,便小心翼翼的探头去看。就只看到齐北折的脸色较之前似乎更加苍白了,一身白色锦缎的他居高临下,看着一身黑色的白景。而白景却微微抬眸,一言不发的看着齐北折。
千秋莫名觉得一阵兴奋,便换了个姿势准备一直看下去,却猝不及防的被云深从后面拍了一拍:“云深你做什么?”
云深似笑非笑:“偷听?”
千秋听他语气顿时一愣,直直的想起很多年前也差不多是这样一个场景,具体的人物事件他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也是饶有兴趣的拽着祝江偷听,结果被云峰抓了个正着,被罚跪去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缩回去,可又抵抗不了心中那股就要冲出来的好奇,却只看云深施施然的站在了他的身后,似乎也要跟着他听。
千秋:“???”
云深施施然:“听吧。”
千秋:“……”
待千秋转头去看的时候,齐北折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白景始终与他保持着不短不长的距离。齐北折不自觉的攥着拳头,一脸不可一世的样子看着白景。
白景忽然出声:“阿折。”
齐北折的手一下子松了,似乎一下没站稳似的身形一晃,白景正要伸手扶住的时候,齐北折一旁贴身守着的小厮却已经扶住了齐北折,狠狠瞪了一眼白景:“白公子,谁给你的胆子,敢唤王爷的名讳!”
白景冷冷的看了一眼小厮。
这一眼究竟有多冷,白景背对着千秋,千秋看不到。他只看到原本神色凶狠坚定的小厮竟然一下子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你叫错人了。”
半晌,齐北折开口,这一次,他声音的颤抖更加明显了。他原本身体就虚弱,这一次似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让自己的身体不颤抖。他抿着唇看着白景,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你叫错人了。”
千秋看到他的眼眶似有微红。
白景并未做出其他的动作,只是再道:“祁折。”
他的声音比小厮,比齐北折都更加坚定,铿锵有力,直直的把面前站着的齐北折震了一震。齐北折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慌乱,却还是哽着脖子道:“我不是祁折。”
竟然连“本王爷”三个字都漏了。
千秋无声的回头,看着云深,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神色。
此时的齐北折,已经方寸大乱了。
千秋从没看过齐北折慌乱,更没看过他方寸大乱的样子,此时却是不想再看下去,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还是不要去听的好。他走到云深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云深看他一眼,他肯定的点了点头,拉着云深往回走。
“本王爷喜欢的是云深云寒枝公子。”
千秋脚步一顿,立时转了回去。
就看到齐北折已经走了过来,站在门外,抬着下巴冲着白景。
白景看了一眼慢慢走出来的两个人,面无表情,根本就不相信齐北折说的话。
千秋在心中大骂齐北折!
齐北折似乎知道白景并不相信自己的话,便变本加厉走到云深身边,接着道:“你没看到我方才是从哪里出来的么?那里可是寒枝的卧房。云深可是天下读书人景仰的人,才学自是不必说,容貌更是上上乘,其品行风骨更是令人钦佩,本王爷自是倾慕于他。”
千秋大怒,大怒!他咬牙切齿的瞪着齐北折,当下就恨不得踹死他。
还没等白景说什么,云深怡然笑了笑,缓缓的退到千秋旁边:“安王爷,我心有所属。”
齐北折故作不知:“方才云深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千秋气的发抖。
云深轻笑一声,忽然一手搂着千秋的腰,一手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四下顿时鸦雀无声。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很快就结束。千秋耳根爆红,觉得是过了一个春秋。
云深笑眯眯:“这下安王爷还要说什么吗?”
大约是齐北折也没料到云深会这么大胆直白,竟然一下子没了话。
这时,白景再次出声:“阿折,别闹了。”
齐北折的身子颤了颤,红着的眼眶竟是真的落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