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青察觉到景长安的目光,转过头去与他四目相对,毫无畏惧。一如先前在餐桌上景长安算计着让南青不得不顺从他的意思,宁可与景老板产生冲突也绝不能放弃这个心理医生的位置一样。此刻,南青与景长安的角色完美地互换了一下,变成南青嚣张地告诉景长安:他别无选择,唯有与她统一战线才能够让一切按照他想要的方式进行下去。
景老板的控制欲显然比景长安还要强大。一方面,他想要借寿宴来奠定景祁两家联姻合作的必然性,另一方面,大概也是要借舆论的力量把景长安和尚未露面的祁家小姐给好好绑在一起。
可想而知,这一次的寿宴主角根本不是南老太太。景祁两家联姻的战略意义太重要,景老板自然不会允许任何人从中作梗。至于景长安个人的意愿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景长安的女性过敏症在此刻反而成为了他最大的保障:如果不是因为景长安生理上无法接触女性,恐怕这一次联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到现在都不见什么真正的动静。
所以,景长安既然不想要让自己的人生成为家族的牺牲品,就唯有紧紧抓住过敏症这个机会。
景长安的视线与南青碰撞了一下,双方谁也不退让,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挑衅和胜券在握,简直像是要在空气中爆出火花来一样。
不过同样的视线落在景老板眼中,那问题可就大了。
他不禁冷哼一声,问道:“要论治疗,思远的行医经验恐怕要丰富多了。长安,不如到时候让思远跟你们一起去吧。他和南小姐一起,总出不了什么意外。”
景老板说完,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自己这个办法真是很不错,至少,这样一来他好歹堵死了南青和景长安用治疗这一茬来对联姻从中作梗的计划。
南青一看景老板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没有说话,只是嘲讽地对景长安笑笑,言下之意很明显:景老板还真以为景长安还真是个香饽饽,是个人都要抢啊?
呵呵,要不是刚听说那个祁小姐和自己的仇人是挚友,南青才没有那个闲心来搅这豪门家族里的浑水呢!
她虽然态度嚣张,但还是有分寸的。南青可以适当地不把景老板放在眼里,那是因为她和景长安之间是私人委托,不是景老板能够插手干涉的。
但是,如果真的把景老板惹火了,以后她的心理咨询室要开起来肯定会有麻烦。景家那么一个庞然大物,即便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单单景老板自己的资源也已经足够让南青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适当地卖景长安一个好、配合他与景老板对抗自然可以,但是,南青可是随时随地准备着收兵走人明哲保身的。
南青的心思飞快转了一圈,脸上就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摆出一副甘拜下风的态度:“伯父这个想法倒的确是完美无缺。景大少,我无话可说了。你放心,奶奶一直都很喜欢你,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你们两个见上面的。”
景长安勾起嘴角,看着南青那明显已经准备收手的态度,简直有些牙痒痒:“怎么?南医生这么不情愿和我一同出席?”
南青耸了耸肩,对景长安露出笑容:“景大少这话说得不对。我们之间不过是医患关系,我个人对你的喜恶,与我所做的决定无关。”
但是这话在景长安听来,就等于是南青在明目张胆地说自己对他没兴趣了。
这个小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嚣张。
景长安眯了眯眼,深邃的黑色瞳孔当中隐约闪过一道精光。
就是这一道光,让南青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果然,只听景长安说:“的确,如果思远能够跟我们一起去,那倒是没有什么好争论的了。只可惜,最近一段时间思远都不会在国内。”
“不在国内?”景老板一听,刚刚明快起来一些的脸色顿时又凝固住了,“儿子,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应该知道,王思远的合同是在我的手下,而不是你。”
景长安轻笑了一声:“思远这一次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机会,可以前往德国海德堡参加一个大型医学峰会。爸,难道你要因为一己私念白白毁了他的前途?呵,我倒是不知道,景家现在做事的手段那么让人寒心了。”
景老板脸色一沉,拿出手机来查阅王思远的行程。景长安接着说:“这件事情刚刚才定下,您没有听说也是正常的。思远坐周日的红眼航班去德国,然后,一直到下个月月中才会回国。”
这种事情,景长安是不可能胡编乱造出来的。被自己儿子狠狠挫败的景老板冷冷看着南青,显然是将怒火都发泄到了她的身上。
都怪她咯?
南青白白地当了替罪羊,心里真是觉得无辜的要命。不过,她的脸上仍旧带着专业冷静的微笑,说:“如果景老板觉得不放心,我也可以详细地向您解释一下我的治疗计划。如果您能够耐心听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您就会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患者好。”
“为了患者好?”景老板冷笑一声,不屑一顾地看着南青。
南青点了点头,并不觉得冒犯,仍旧耐着性子说道:“景老板,我和南家的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如果我和景家产生冲突,那么,南家绝对不会为了我出头。所以景老板,你不需要担心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我既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资本。”
此刻,南青身上完全没有了先前那种嚣张强硬的态度,反而只是以一名专业人员的身份,对景老板这个不讲道理的患者家属娓娓而谈。
然而,放下了棱角和锋芒的南青却反而多出了一种权威性。景长安在一旁看着她恬静淡然的模样,忍不住面带欣赏地暗自点头。
景老板终于被她说服,却只是让景长安先离开,要求南青单独留下谈话。
这样反常的命令让景长安感到一丝不快。他并未调查过南青,却也从过去与妹妹景希恬的交流之中猜到南青的身上有一些不为外人道的过去。
他向来不喜欢身边的人对自己藏有秘密:有秘密,就代表有着不可控因素。景长安希望周围的一切始终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哪怕南青只是他的心理医生,也同样需要满足这个要求。
景长安看了南青一眼,然后缓步离开了书房。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不忘用力将书房们彻底关上。
南青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忍不住轻笑一声,然后大大咧咧地拉开书房里的座椅坐了下来,两腿交叉、身子撑在书桌边缘,大大咧咧漫不经心的样子和刚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景老板的脸色仍旧不太好看,却也没有了先前对她那巨大的敌意:“青丫头,你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
南青勾起嘴角,笑得无比明媚:“怎么,伯父该不会真的对我起了戒心吧?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纯粹的,伯父可不要想太多,会让我误会哒。”
景老板闻言,顿时哭笑不得:“出国之前你是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怎么国外呆了五年,现在变成了这痞子似的性格?”
南青拿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喝了一大口,结果装帅不成,反而被苦得皱起了眉头。
南青自嘲地笑了笑,说:“我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的性格,伯父不是应该比谁都更加清楚吗?刚才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伯父多担待一下。景长安太聪明了,我很容易露出马脚的。”
“我倒是不怕你露出马脚。”景老板轻哼一声,用略带探究的眼神看着南青,似乎想要将她心里想的一切都看穿。
南青坦然笑了笑,问道:“不怕我露出马脚,却怕我真的对景长安动心么?”
景老板对此避而不答,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青丫头,别让我后悔用你。”
南青闻言,略微收敛了脸上轻松的表情,说道:“伯父大可放心。我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至于对景长安动心……伯父,你真的觉得在那些事情之后,我身上还能有正常人的感情吗?”
此时此刻,南青的双眼没有了平时那些生动的情感,只剩下高高在上的冷漠,古井无波的模样如同冰封的深潭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她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和景长安一样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将自己的日子过精心安排的一场游戏的人。
景老板猝不及防下,被她冰冷的眼神震到,一时之间无话可说,最后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青丫头,只要你好好听话乖乖配合,我们之间的合作会很愉快。”
南青的脸上绽放笑容,但笑意并没有进入眼中。她摆着如同瓷娃娃一般的表情,说:“如果不是有伯父在,我恐怕连活着回国的可能性都没有。我南青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一点,伯父您大可以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