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霄的这一番话无比煽情。但如果仅仅如此就要完全说服南青,却还是不够的。
南青太熟悉这一家人的手段了。论演戏奥斯卡得主都没法和他们比。有时候南青都觉得江灵灵进驻南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们明明应该对主打传媒娱乐的祁家下手才对,专业对口啊!
南霄苦笑一声,说:“我知道你不信,可你这怀疑也表现得太明显了一点,多伤人啊。”
南青勾了勾嘴角,好笑地说:“我还能够在这儿听你说话,你就知足吧。要不是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要求,我早就站起来走了。南霄,我心善,却不是什么圣母。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钻空子利用我的同情心,那么,你会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我知道。”南霄此时却好像什么都不怕了。他淡淡地对南青点了点头,一副什么都不在乎了的样子。
南青不禁笑道:“你现在倒有点像是看破红尘了。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南青一边说,一边扭头看了一下楼下的情况。
景长安仍旧与两个女人周旋着,但到此时他在刻意与南芸亲近的事实已经昭然若揭了。祁涵雅仍旧维持着优雅端庄的表情微笑着站在一旁,不时就插几句话,看上去的确是与南芸姐妹情深的模样。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南青总觉得此刻的祁涵雅看上去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非要说的话,是她好像忽然卸下了某些重担?不论是祁涵雅此刻的站姿还是表情,都透出一种洒脱的感觉。
看来,祁涵雅是想通了。
南青收回视线,心下暗赞:她虽然不喜欢祁涵雅,却也得承认这个女人的确够强大。在三大世家之中,女人的地位从来就无足轻重。所以,祁涵雅那个“雅小姐”的名头能打出来,可想而知她背后吃了多少苦。
所以,若是有选择,南青并没有兴趣与祁涵雅为敌。
南青重新将视线落在南霄的身上,问道:“你说你当年做出那种事情是受到催眠术的影响——那我相信。可是之前呢?你在我家埋伏我,趁我喝醉了想要对我下手,难道说你刚好又碰上了那个男人,所以又中了催眠术了么?”
南霄沉默下来,半晌之后,深深低下头去:“当时我的确是有一股邪火,所以去了你家蹲守,这一点我不否认——我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垃圾。但是后来对你做那些事情,我的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模模糊糊记得当时的事情,但是又好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这些话在你听起来肯定就像是狗屁的借口扯谎,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是心理医生,应该有办法分别患者是否在说谎。南青,我很庆幸当时景长安赶到了。虽然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但是至少他阻止了我没有让我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南青的视线如同扫描仪的灯光,仔仔细细地捕捉下南霄每一个微表情,然后进行重重分析。
好吧,他的确没有撒谎。
这个发现几乎让南青感到沮丧。
她冷笑一声,说:“我丑话说在前头,你的诚实什么都无法证明。你仍旧是个混蛋,我也不会原谅你。”
“你以为,我稀罕什么原谅么?”南霄洒脱地笑了笑,说,“我把这些话告诉你,又不是为了求你的原谅。只不过我妈和我姐渐渐开始觉得我不是和他们一条心了。所以我才觉得这些话要早点告诉你,免得那天我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好了。”
南青勾起嘴角,讥嘲:“三长两短?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江灵灵那么护短,就算你半身不遂以后只能白吃白喝,她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还有,你说你之前看到我不受控制,怎么现在倒是那么冷静了?”
南霄说:“自从哪一次被你教训过之后,我就完全清醒过来了。我也不懂心理学,但是,会不会是两次催眠对撞所以抵消了作用?”
“打游戏呢你……”南青嘴上吐槽着,心中却并没有排除这个可能性。催眠是一门非常复杂的艺术,所以,对于同一个人接受的不同催眠彼此之间是否会互相影响甚至互相抵消,这在学术界内一直是个争论不休的话题。
就南青个人来说,她是倾向于抵消学说的。人心那么复杂,怎么可能无限制地接受来自外界的控制?就算是作为防御机制,人在受到多方暗示的时候恐怕也会变得混乱甚至因此从部分暗示当中清醒过来。
毕竟,所谓的心理暗示之所以能够生效,是因为它直接作用于人的潜意识。所以,当受术者明确意识到暗示内容、也即暗示进入表层意识的认知范围之后,这个暗示自然就失效了。
不过,假设南霄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那个神秘的男人的确值得南青警惕起来。至今为止,她只认识一个能够一照面就给人设下长期持续性暗示的人——而那个人是不可能认识南霄的。而且,他也不可能继续影响自己的生活。
因为……将那个男人的一切终结的人,就是南青自己啊。
南青的脸色渐渐地白了下去。哪怕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想,但只要一想到那个人有可能会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就让南青不寒而栗。
她这辈子都没有那么恐惧过一个人,但是那家伙做到了。
南青深吸一口气,将过往黑暗的回忆全部压制下去。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那个人现在还在德国呢——他在德国最森严最冷酷重刑犯监狱里等着老死成灰。
所以一定没事的。江灵灵自身不会催眠术这件事基本可以确定。但是既然南芸可以找到高盛这样的角色,那么江灵灵觉得幼时的南青太碍事所以找人用这种极端的方法对付她,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南青仍旧明白,自己所有的推断当中有着一个巨大的逻辑漏洞。因为情报的不足,这个漏洞暂时无法填补。
南青不再深究下去,只是对南霄说:“多谢你今天带来的情报。那么,现在你可以滚了。”
“知道了,这就滚。”南霄看了一眼红裙黑纱的南青,张了张口,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离开了。
红色礼服之中的南青看上去格外娇艳,但南霄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所有的美丽与张扬都是为了另一个人绽放。
造化弄人、命运弄人。如果不是江灵灵攀上了南家,南霄就永远不会认识南青。但恰恰因为江灵灵搬进了南家,才造成了南青所有的悲剧与不幸。
在那样悲哀的色彩之下,就连南霄自己的感情都显得荒谬可笑起来。
他一步步走下楼去,暗自下定了决心。
没错。他是一个懦弱、无能、随风倒的人。但是如果南青想要的就只有他退掉和祁涵韵的婚约那么简单,那么他会去做的。
他说这是赎罪,但其实不是。
其实南霄早就想要帮一帮南青,这样就好像他能够站在这个光鲜亮丽的女人身边了一样。
只可惜,这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奢望。金鳞岂是池中物,南青注定了是要站上顶端的人,而他南霄——戴了皇冠也不像是王。
所以他觉得江灵灵和南芸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这样巨大的世家、这里所有的争端,岂是他们这样出身的人能够设计的呢?
南霄回到了南芸身边,看了景长安一眼,顺手添了一把柴:“姐,你看长安哥对你多上心?”
“哎呀,你不要乱说话!”南芸吓了一大跳,连忙阻止南霄继续说下去,然后,有些慌乱地红着脸看了景长安一眼,“景大少,你别介意啊。我弟弟这人脑子笨,说话没个遮拦的。”
景长安却微微一笑,说道:“不,二少爷也不算说错。日后景家和南家有的是合作的机会,我对芸小姐上点儿心,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