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副作用——算了,我也不用你解释。”景长安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他已经将南青重新抱到了床上,想要让她躺平,却换来南青的一声尖叫:“你有没有一点经验啊,现在这种时候让我躺平,我指不定就心脏骤停了好吗!”
不同于平常的刺耳音调和尖锐语气,都证明着南青此刻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作为以身试药的那个人,南青怎么可能不害怕呢?她大可以在宴会之中侃侃而谈将高盛和金发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可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暴露出了心中所有的恐惧。
南青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恐惧地蜷缩在一起,用力闭上了眼睛。
可是理智就算再清醒,此时此刻,南青也仍旧是感性占了上风。
在国外的那几年,身边有很多人都碰过不干不净的药物,但唯独南青洁身自好,对那些违禁滥用的药品嗤之以鼻。她使用药品唯一的经验,全部都是来自心理犯罪对应小队的专业训练。
然而,那些训练的根本目的之一就是要避免自己的探员和顾问对心理控制类的药物上瘾。所以每一次经历过训练之后,都会有专门的医务人员为他们注射不同的药物,确保他们不会产生生理和心理性的依赖。
可现在南青却没有这个条件,而那新药也比南青以往试验过的每一种药物都要更加霸道强大。
即便闭上了双眼,南青也无法控制记忆中的画面在视野的黑幕中穿梭。
她的身体仿佛又一次感觉到了景长安的触摸和攻略:那灼热的掌心、那刺激的啃咬、那放大的感官上的刺激、还有被填满的餍足感。
可是,不可以。
南青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痛觉和鲜血让她短暂地清醒过来。
是的,绝对不可以。
不可以沉沦进那些感官的盛宴当中去。
不可以被记忆当中疯狂的放纵给占了上风!
南青猛地吐出一口气,干呕一声,然后强迫自己继续正常地呼吸。
她的身体绷紧了,脸色因为心率的提升而变得愈发红润异样,手脚却因为供血不足而变得冰冷。
景长安看着床上的小女人痛苦喘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景长安的眼前同样闪过不堪入目的画面。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却坚强地维持住了自己的理智。
眼前的人是南青,是他的小女人——而不是自己记忆当中那个放荡的家伙。
景长安压下了心中厌恶的情绪和身体本能产生的不适感,用力按住南青的双手,不让她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伤害到自己。
南青此刻却爆发出巨大的战斗力,在景长安的下方又踢又打,拼了命地想要挣脱他的束缚。景长安一手将她牢牢抱住,一手拨通了刘关的电话号码,让他带上医务人员赶过来。
南青在朦胧之中,却只看到无数黑色的巨蛇向自己游来。
蛇。
蛇的意象代表什么?
此时此刻,南青的意识是破碎的。她无法思考、无法集中、甚至不明白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些什么事情,只是感到无比地恐惧,想要躲开那缠住自己手腕的黑蛇。
脑海深处,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那是一个南青尽力想要忘掉的声音。
那个声音夹杂在笔帽敲击桌面的哒哒声中,温柔但又有些严厉地说着话。
“青青,你又在开小差了。这个样子导师测试你的时候,你会挂科的。”
“真拿你没办法啊,我可是翘掉了实习特地来帮你温习功课的,能不能请你稍微认真一点?是啊,窗外的阳光的确很好——我们先把这里的知识点背完了再去野餐好不好?”
那个男人用宠溺的声音说着话,嘴上感叹着自己的日程表完全绕着她转,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恼火的意思在,反而似乎是甘之如饴。
好吵。
南青用力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却差点将自己弄得从床上摔下来。
景长安吓了一大跳,挂断电话索性双手抱住不断挣扎的南青,一下一下散乱地亲吻她的脸颊和额头,似乎这样就能够将她的理智唤回。
但怀中的人儿只是猛地抽了一口气,然后试图缩起身子,整个人都在发抖。
黑色的蛇爬上了身体。
南青尖叫着、扭动着、拍打着不存在的生物。
嘶嘶——
黑蛇对着她的脸吐出蛇信子。
红色的蛇信子。
湿漉漉的、冷冰冰地一下下落在脸上。
放开我。
南青想要尖叫,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嘴巴。她看不清,便只是一口咬下去。
脑海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这一个单元的重点是暗示解读和梦境解析——青青,不要打瞌睡啊!”
铅笔的笔杆在脑袋上敲了一下。
恩,这里是德国海德堡大学的心理图书馆。古老的欧洲建筑被重新改造,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而她却只能待在图书管理苦逼地背书。
桌对面为自己补课的男人分明近在咫尺,面容却是模糊的。
不、不能看到。
不要想起来!
南青的意识强烈地拒绝着这一段记忆,四周的画面一瞬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一般分崩离析。
然而,声音却还是畅通无阻地传了进来。
“恩,没错。那么……下一道题:蛇这个意象在梦境当中代表着什么?没关系,好好想一下。恩?啊,你说得没错,这个问题的范围的确太广泛了。那么我重新组织一下好了。”
“如果梦到自己被大量的蛇缠住,那代表着什么?”
黑色的蛇在四周的光怪陆离之中穿梭。刚开始只是双手被缠住,不知何时,南青却发现自己连身体都不能动弹了。
而景长安只是绝望地抱着双目涣散四肢抽搐的南青,心里怨恨着为什么刘关和救护车的速度那么慢。
南青的状态看上去明显很不好。
景长安的手上是一个触目惊心的牙印,上面的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从南青被咬破的嘴唇上沾到的。
南青看上去好像快要死了一样。
这个念头把景长安给吓坏了。
他贴近过去倾听南青的心跳: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像是被打乱了的乐谱。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听南青说的话,当时就应该把那药物打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是男人,抵抗力和体质总归比南青这个小女人要好得多了!
因为南青此刻所遭受的折磨,原本并不在乎金发男所作所为的景长安却一下子就把那个诡异的诅咒整个加到了自己的黑名单里。
这个时候,刘关终于带着医护人员赶到了。
他们一看到房间内的景象,立刻就骂了起来:“你按着她干嘛啊!要吓死她么!放手、快放手啊!”
而在南青的视角看来,她身上的黑蛇一瞬间松开了她,只剩下小小的一条,仍旧固执地缠在她的手腕上。
刘关看着紧紧抓着南青的手腕不放的景长安,皱眉与医护人员交流了几句。
医护人员犹豫了一下,很没办法地叹了一口气,对景长安说:“你要跟着一起来也可以。但是她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心脏随时可能停跳,我们需要立刻进行镇定手术。等一会儿到了医院之后,你可得先去换上白大褂,别再抓着她不放了。”
“我知道了。”景长安点了点头,但此时此刻,仍旧不肯让自己的手指离开南青的皮肤。
纤细的手腕不断地颤抖着,时不时传来一股微弱的挣扎。
虽然南青正在试图摆脱他,可这样的反抗却让景长安觉得无比安心。
至少南青还有反应。
这总好过昏迷不醒。
景长安咬着牙,牢牢捏着南青的手。
黑蛇随之张开了口,作势想要对着南青的手腕咬下去的样子。
脑海中的问题还在继续:“怎么了,青青?你不记得了吗?这样不行啊……导师之前不是说过,这一次会着重考察动物意象吗?你这样真的会挂科哦。来,最后问一次:缠身之蛇的意义是什么?答不上来的话……师兄可要惩罚你了呢。”
记忆之中的少女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四周的光影和手腕上的黑蛇却显得更加可怖。温馨与寒冷、日常与异常彼此交织,快要把南青给逼疯了。
或许,她真的需要回答那个问题吧。
缠身之蛇的意义。
快点想啊。
应该是知道答案的。因为,明明在课堂里有听到过。
南青的记忆力一直很强悍,在德国读书的时候,就被同班同学们称为“过目不忘的中国娃娃”过。
对了,想起来了。
缠缚身体的蛇的意义有好几层。
其一,是难以拒绝无处不在的欲/望、或者更直白一点:xing欲;
其二,是纠缠不清的来自过去的阴影即将降临、挥之不去;
其三,代表着被吞噬的恐惧。
而其四……
——其四代表着,渴望被人保护,即便是缠绕起自身的巨蛇也无妨,只要能够被好好地保护起来,那么久无所谓。
那是一种绝望到了极点的意象啊。
完成了分析的那一刻,南青脑袋深处那个男人的声音又一次愉快地响了起来:“答对了!我就知道嘛,青青你是最优秀的!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会回答不出来呢?”
简单的问题?
他在说什么呢……自己现在并不是在课堂里啊。
真是让人讨厌的家伙。
那胸有成竹的语气也好,那一声一声的“青青”也好。
眼前的光影刹那间变化,然后组成一张熟悉的脸来。
南青看着那张自己一直以来拼了命想要忘记的脸,终于崩溃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