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书房中,景长安立刻谨慎地反锁上了门,然后打开桌上的电脑,问南青要过优盘插了进去。
开始办正事的时候,景长安身上也没有那种温暖甜蜜的氛围了。南青站在他身后,衣服鞋子都还没有换,仍旧是一身正装的打扮。所以,配合景长安气质的改变,南青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文秘。
不过这也侧面表明景长安这个真·霸道总裁的含金量:这种分分钟将周围的环境变成高强度企业办公室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书房里的设备很齐全,不仅有笔记本电脑,而且还接了大屏幕和投影仪。南青见景长安在电脑上忙碌,自己便很主动地将设备都调试好,把大屏幕也给放了下来。
这样一看,他们还真像是在办公室里做安利讨论会的样子。
南青虽然是个心理医生,对商业方面的事情不甚了解。但是在读书的时候,她也跟着导师参与过几个大型的商业病例研讨。所以,此时此刻南青看着投影屏打出来的电脑桌面,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那个时候,她、她的导师,还有……
过往的美好回忆因为触碰到了记忆中的某个雷区而戛然而止。南青精神一震,不再允许自己胡思乱想,而已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景长安打出的内容上来。
景长安先是简短地将南浩然的情况给南青说明了一下,不出所料,里面果然就有关于他身世的机密。
南青惊讶地与景长安反复确定了一下,然后不由感叹景长安手中的情报力量真是够强大:自己并非南家血脉这件事,肯定是南浩然的软肋。但是景长安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将这些内容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南浩然的生父母和当年所在的福利院地址都查了出来,怎能不让南青震撼?
不过,她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南青并不在乎所谓的血脉。在她看来,只要是能干的人就都能够用。甚至于她都忍不住要想自己是不是也是南老爷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抱回来的,不然,南老爷对待她这个亲女儿的态度像是对待垃圾桶里的回收物一样呢?
当然,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分家抱养孩子都要偷偷摸摸,更何况身为中流砥柱的主家呢?南青记得自己的母亲生前曾经无奈地说过,南老爷在南青一出生就要人做了DNA检测,似乎唯恐生下来的孩子不是南家的种。
当时,南老爷的借口是历代家主都是这么做的。但南青后来想想,果然南老爷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暴露出了渣男本质了吧。
南青收回心思,说:“你大动干戈的只是要告诉我南浩然的血统有问题?”
景长安嗤笑一声,不知为何,眼底竟有一片深沉的阴霾闪过:“当然不是。血统算是什么?不过是食古不化者的自欺欺人而已。”
南青一愣,敏感地察觉到景长安对于“血统”这个话题的排斥,便理智地不再多问,只是换了一个问题:“你说南浩然身上有地方让你很在意——是什么地方?”
“你看看这个。”
景长安控制着鼠标点击了地下,投影屏上便出现两张并列的照片。
两张照片里的人毋庸置疑都是南浩然,虽然前后大概有5到10岁的年龄差,但是从五官轮廓仍旧能够看出来是同一个人。
但这同一个人的气质差距也太大了。
左边那张照片里,大概十五六岁的南浩然看上去有些腼腆。他戴着金丝眼镜、视线似乎是在躲避摄像镜头,嘴角的笑容也显得有些紧绷。
而右边的照片里二十出头的南浩然,身上的气质则截然相反,变得傲慢、张狂、目中无人——与今天南青所见到的模样十分相似。
很多人总是说,人长大了都会变。但是作为一名专业的心理从业者,南青却知道这样的说法只是一个常见的误区罢了。
就算再怎么变化,有一些深层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而强行去伪装的人则会从微表情等等方面露出蛛丝马迹,根本逃不过专业者的眼睛。
但是,南青回想起今天看到的南浩然,却觉得他是从骨子里散发出傲慢和狂妄来,即便内敛起来的时候,也只是作为一种策略在改变自己的形象。
换句话说,南青如果看到一个谦恭腼腆的南浩然,也仍旧会从他身上找出那股傲慢的痕迹。
何况,十五六岁的年龄,一个人的性格其实已经基本成型了。如果是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显得腼腆,那么,南青或许还会相信随着成长和环境的因素,南浩然渐渐变得张扬起来。但是,十五六岁、经历过敏感青春期之后仍旧腼腆斯文的少年在短短五年之内,绝对不可能变成如今这种狂妄的姿态。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面前这两张照片虽然五官神似,但南青却完全可以将他们当成两个人而不是同一个人:甚至于如果景长安此刻告诉她左边十五六岁的照片是属于南浩然不为人知的双胞胎弟弟的,那她也会相信。
景长安冷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突然间发生如此大的转变?我再给你看一张照片。”
左边的照片一转,变成了一张近照。照片里的南浩然看上去大概也就是二十一二的样子,可脸上的表情仍旧是腼腆的。
景长安操作了一下,将三张照片呈三角形摆放,其中十六岁的照片在最上方。然后,景长安用一根箭头将两张腼腆的照片连了起来。
他说:“事实上,直到大概一年前,南浩然都仍旧是那个样子的。我和他没有太多的接触,但也好几次在新闻发布会之类的场合看到过他。当时我的感觉,是南浩然或许优秀,但是太中规中矩了,甚至多和人说几句话都会脸红。他可能会是一个优秀的学者或者管理人,却绝对不会顺着南家的世家发展路线成为一名手腕老练的政界大头。”
景长安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年前与他接触的时候,他却代表南家来与我谈初步的合作项目。当时他的态度是右边图片里这样的:嚣张、狂傲、虚伪,简直像是走上了另一个极端。我不是你一样专业观察人心的角色,但是我也能够肯定地说,南浩然的性格改变绝对不是自然发生的——他身上有问题。”
“你能够确定,这两个人的确是同一个人?”南青指着投影出来的照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他没有什么藏起来的兄弟姐妹么?”
“没有。”景长安哭笑不得地看了南青一眼,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南医生,你是不是在德国的时候太无聊,所以看多了脑残偶像剧?
南青顿了顿,说道:“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南浩然可能很危险。”
见她正了颜色,景长安也同样调整了一下坐姿:“你说。”
南青斟酌了片刻的语句,然后说道:“从常规的角度来说,南浩然这个样子,可能是精神分裂的症状。”
景长安一挑眉头:“人格分裂?”
“不不。”南青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一个常见的误区。事实上,你所说的人格分裂,我们专业领域里叫做社会性人格解离症,跟精神分裂完全是两回事。”
景长安听着南青一本正经地吐出专业术语,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他只是突然想要看南青认真的医生脸,才主动留下来替她找出资料了的重点。但是现在他却有一种身在跨专业课堂里一般的力不从心感——早知道,他或许应该留下优盘之后就潇洒走人?
但此时此刻,南青的好奇心和钻研心显然已经完全被景长安给吊起来了。南青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高跟鞋落在地上发出嗒嗒、嗒嗒的清脆声响。
南青说:“精神分裂的人,的确会在某一时刻产生性格变化。但是与多重人格的来回切换不同,精神分裂者的性格变化是一个循序渐进、但往往不可逆的过程。而且,这样的患者往往同时伴有错误妄想和认知障碍等等随时可能造成严重社会隐患的病征。最好是早发现早治疗,但是我看南浩然那个样子,如果真的是这个病,恐怕已经病入膏肓了。”
景长安轻笑一声,问道:“那怎么办?把他关起来么?”
南青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笑什么啊?这个话题很严肃好不好!如果南浩然真的是重度精神分裂,那的确有必要收容入院。毕竟,虽然在你看来他似乎能够正常地外出谈生意,可实际上,这样的患者完全是生活在自己创造出来的假想现实当中。”
说到这里,南青的话锋不禁顿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了南浩然看着自己时那种诡异的眼神。
那是一种厌恶、不屑和占有欲相交混杂的实线
在他的假想现实里,自己扮演着什么样的地位呢?
南青的脸色忍不住沉了下来。
直到景长安忽然开口阻止:“你现在下定论,未免还太早了。我问你。如果通过催眠暗示的手段,有没有可能让人的性格发生这样的变化?”
“催眠暗示?”南青一愣,然后皱着眉头点点头说,“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那样的暗示需要反复巩固,对于下暗示的人来说风险太大了。”
“如果风险并不是那么大呢?”景长安一边说着,一边又调出一张资料投影出来,“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