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青对着自家人放狠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自顾自带着好看灿烂的笑容说着要把南芸和江灵灵碎尸万段一样的话。
南芸脸色一滞,显然是沉不住气。但江灵灵却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果然,南老爷已经先一步开口了:“真抱歉,各位,小女没规矩,让大家见笑了。”
祁涵雅闻言,抿着嘴一笑,说:“南老爷的家务事,我会只当没听到的。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么。不过南小姐你也真是的,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解决?”
“我倒是觉得南医生那是真性情。”
祁涵雅开口的时候,景长安就已经悄悄将一侧的耳塞摘下来了。他知道祁涵雅看南青不顺眼,所以她一开口,景长安自然格外重视。
是他邀请南青做自己的女伴来的,所以,景长安觉得自己如果让南青受委屈,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本事?
在这个小女人面前,他可绝对不能丢面子,不然就和上次流鼻血的那茬一样,要被南青当黑历史揭短一辈子了。
景长安为了维护自己大男人的尊严,整个人都昂扬起来:“雅小姐,这种事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习惯,你这么说恐怕有点以偏概全的嫌疑。”
祁涵雅显然没想到景长安会如此当面驳斥自己,不由得愣了一下。而一旁的南芸看到她吃瘪,眼底却悄悄露出了愉快的神色来:看来景家和祁家之间的婚约果然还不是什么板上钉钉的事情,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为自己谋划了。
南芸和祁涵雅的反应双双落在了南青眼中。她的唇角微扬,仍旧只是维持着傲慢的微笑,一句话不说,倒是想要看看像是护崽母鸡一样跳出来的景长安要怎么样来维护自己。
南青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景长安,视线忍不住在他气定神闲的英俊五官上多停留了几秒钟。
景长安这个自信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深邃的眼睛当中像是藏着一颗熊熊燃烧的恒星一般,既烧得人心惊肉跳,又忍不住想要一探其中的美景。
被景长安这样的人保护着,一定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但是老夫子们说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南青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沉沦在被景长安护在背后的感觉。
但是此时此刻,她如果开口说话,那才是真的没规矩了:堂堂景大少帮她撑腰,如果南青还说出什么不领情的话,那纯粹就是不知好歹,同样也会忤了景家的面子。这样的消息如果传出去,对于南青自己的名声是很不利的。
她宁可当一个不被众人放在眼里的南家叛逆女,也不会想要因为对景家不敬而成为各个急着想要与景家套近乎的小家族的众矢之的。
何况,南青私心里是喜欢景长安这么护着自己的。
她正带着一颗动摇的心悄悄打量着景长安呢,就听脸色僵硬的祁涵雅开口了:“景大少和南小姐原来彼此之间很熟悉?那我可真是失礼了。”
景长安轻笑一声,说:“算不上熟悉,不过南医生不仅是我的主治医生,而且还是舍妹的至交好友。雅小姐那样对南小姐评头论足,我若是不开口,一会儿恬恬知道了该和我闹别扭了。”
景长安的回答无比巧妙,既维护了南青,又将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了开去,如果祁涵雅继续纠缠不休,就反而是她没有道理了。
而作为三大世家之中年轻女性的榜样、如同高贵的公主一般完美无缺的祁涵雅,自然不会让自己落入景长安的圈套之中。
她微微一笑,聪明地顺着景长安给的台阶下了:“景大少和妹妹的关系似乎很好。”
景长安微笑着点点头:“雅小姐过奖,你们祁家的雅韵姐妹二人,也是声明在外。要说手足之情,恐怕很少有能与你们二位比肩的。”
祁涵雅微微一笑,略带羞涩地低下头去,但却不至于因此弱了气势:“过奖了。我只不过是希望韵韵能够得到最好的一切罢了。”
“做姐姐的一片苦心,可真不容易。”景长安微微一笑,似乎与祁涵雅相处得很愉快的样子,“改天若是有机会,不如我们这两对手足一起喝个下午茶。我这个做哥哥的和你这个做姐姐的也可以好好交流一番。”
祁涵雅笑着,并没有给出一个准话,但眼中却隐约透出了得意的神色。
而那一边,南芸看着景长安和祁涵雅之间的和谐互动,脸色隐约变得有些黯淡。
她甚至忍不住向南青看了过去:南青不是和景长安关系很好么?外传这两人早就捅破了最后一层膜了。既然如此,难道南青就眼睁睁看着景长安和自己所谓的“未婚妻”如此侃侃而谈?
然而,南芸等到的只有南青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那样的笑容看得南芸怒火中烧:南青手里拿着一杯香槟,悠哉悠哉地一边看戏一边不时小饮一口,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又仿佛她很自信不论景长安和别人说些什么,最后,他都只会站在她南青的身边。
这样的自信深深刺痛了南芸的自尊心。她一下子垂下了视线,悄悄做起了深呼吸。
南青撇了撇嘴,无声地对江灵灵露出冷笑:她还真是个好母亲,培养出来的儿子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女儿则是个压抑得快要自我扭曲的疯子。
但江灵灵只是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维持着自己江南女子一般的婉约气质,对南青恬静地微笑着。
要说在场最不受众人针锋相对影响的人,除去南青就只剩下江灵灵了。
南青眯了眯眼,好不退让地与她的视线碰撞了一下。
江灵灵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可惜,她是那种将聪明才智都用在歪路上的类型。
南青不会为她觉得可惜:一个毫无道德原则的人,就算再聪明也不会让人觉得他在白白浪费自己的才华。
南青只会希望,江灵灵快点从自己的生命当中消失。南青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母亲吊死在房间里的景象,更不会忘记江灵灵光鲜亮丽进门的那一天,南青手里捧着母亲的排位、一身黑衣站在客厅的角落里。
十三岁的少女已经有了自尊和倔强的概念,更何况南青从小就很聪明。
在她看来,不论江灵灵还是那个生理上算是自己父亲的男人,都是害死自己母亲的罪人!
而江灵灵的一双儿女,也是毁掉自己童年和人生的罪魁祸首。
过往的记忆在心中不安分地蠢蠢欲动。南青只觉得脑海深处似乎有一只怪物即将突破记忆的深海封锁,露出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
然而,怪物终究没能够苏醒。它只是刚刚冒了个头,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压制住了。南青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冷漠地让她放下过去,别像个苦大仇深的画本故事主角一样惹人笑话。
桌上的众人攀谈了多久,江灵灵和南青就暗中较量了多久。最终,是开始上热菜的服务员打断了这两人的明争暗斗。
南老爷看到上菜,立刻主动接过了谈话节奏:“来,让我们的老寿星说几句话。”
南老太太依言随意地说了几句。只不过听的人只是脸上维持着得体的表情,实际上却完全没有上心。甚至于饭店连生日蛋糕都没有准备,理由当然是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能够吃这种甜腻高脂肪的东西。
道理说得头头是道,背后南家人对老太太的寿宴多不上心却是显而易见的。
果然,没过多久,南芸就首先站起身来,转身往外宴那里走了,口中说着:“青青,你要不要一起来?不来的话就在这里陪陪奶奶。”
南青笑着点点头,面上没有半点波澜。内宴本来就只有他们六个人,就连南家的叔父小辈也都没有被请进来。既然如此,很明显内宴只是随便走一个过场。南老爷要做孝子,所以求一个心安理得,弄出这么一场草率如闹剧一般的内宴来。
首先离开的是南芸和南霄,然后是江灵灵和南老爷以及祁涵雅三人。祁涵韵不安地留在包厢里:她不想要丢下南老太太自己出去,却觉得自己在这里好像是在给景长安当电灯泡。
就像现在,祁涵韵只是安静地站着,都能够感觉景长安在对着自己散发寒气。
最终,祁涵韵还是没有坚持住,缩了缩脖子也离开了包厢。
南青叹了一口气,对景长安说:“你也出去吧。把耳塞重新带好、耳麦打开。如果有什么不对,我会对你进行暗示,确保你平安的。”
景长安看着南青,有些恼怒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担心的是这个?”
“不是。”南青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我。让我和奶奶说会儿话吧。”
景长安看着南青完美无缺、却莫名缺乏真实感的微笑,自今天刚与她见面起就捕捉到的违和感变得愈来愈浓重了。
他总觉得今晚的南青有点奇怪。她明明对南家有强烈的排斥感,可是互动起来的时候,又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就好像……南青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观察这场寿宴,可偏偏她自己也是寿宴的一个重要角色。
景长安无奈地站起身来:“有什么想说的,随时通过耳麦跟我说。你现在这样子,让我觉得阴阳怪气的。”
南青一愣,随即笑着点点头:“知道了。你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