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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青森冷的话语吓了景长安一大跳。这是他第一次在南青的眼睛里看到如此疯狂的色彩。这一刻景长安甚至担心，当初那个杀了人的人格是否还残留在南青的身体里。
但南青除了说说狠话之外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她忽然沉默下来，而景长安自己则陷入了沉思。等他因为四周过于安静而回过神来向南青看去，才发现小女人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水。
南青一眨眼，泪珠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我带着枪去找他。当时，我整个人都是不清醒的。”她抬起手来将泪水抹去，倔强得几乎让景长安心碎，“我只想着自己要去除掉他，可是这一切早已经在他的算计之中。我不知道为什么导师会在那里，但那天导师是完全清醒的。我闯进去的时候，他们两人正在争执。结果，当我想要杀掉那个家伙的时候，导师却忽然挡在了我们中间。”
南青抬手捂住了脸，身体恨不得缩成一团：“我……杀了拯救自己的恩人。”
包厢内一片死寂。再一次揭开过去的伤口，南青才意识到这么久的逃避非但没有让它愈合，反而愈发让创伤血肉模糊溃烂化脓。
景长安则已经目瞪口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能够安慰南青。这一切早已经超出了他能够想象的范畴。
南青的声音闷闷地从手掌背后传出来：“那一枪让我清醒了。我看着导师一点点地倒下去，终于从那个暴力人格的暗示当中彻底清醒过来。他没有动，只是在微笑着。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留在那里。枪声很快会把人吸引过来，我如果留在这里，那一切都完了。”
南青以强大得令景长安胆战心惊的意志力继续回忆着。
导师死去之后，南青结结实实地背上了杀人的罪名。但是她知道自己还不能被逮捕。她必须要把真正的罪人绳之以法。于是，接下来是长达四个月如同地下道的老鼠一般的生活。她动用了所有的手段：人脉、资源、还有她引以为傲的催眠术，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不存在于世界上的人。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花了多少心思，南青终于得到了足够的证据。
只是站在法庭上的时候，她的身份是污点证人。功不能抵过，最终等待她的是遣返回国且永远不得再入境的判决。
景长安伸出手去，将筋疲力尽的小女人搂进怀中。
他无话可说。他甚至无法体会南青千分之一的痛苦。他唯一能说的，就只是自己庆幸南青没有杀死对方：“如果你杀了他，背负罪名的就会是你。那样什么都无法解决。”
“可是，他那样的人只有死了，才不会再祸害这个世界。”南青在景长安的怀中咬牙切齿，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景长安心疼地叹息一声：“如果要让你手染鲜血，那么代价未免太大。”
南青没有再说话。她何尝真的希望一切进入那么极端的情况？但是当初是自己脆弱无用才被人控制玩弄于鼓掌之中，如果南青早一点发现端倪早一点开始调查早一点……
那么，一切或许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的导师或许仍旧活着、仍旧是那个受人尊敬风度翩翩的老绅士。
景长安紧紧拥抱着她颤抖的身体：“不要再难受，也不要再惩罚自己。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南青，你不是神，不能够强迫自己什么弱点都没有。错的是那个利用你的真心的人。”
“可是你知道那种感觉么？我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南青苦笑一声，因为愤恨而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将景长安的高档西装抓出了皱纹。
如今E夫人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已经显而易见了。南青早已经觉得论坛的一系列行为都像极了那个人的作风——是啊，她真是太天真了。那个人的催眠术能够如同傀儡一般控制周围的人，就算是将他关进了与世隔绝的特殊单人牢房里，可保不准哪一天仍然有谁中了他的招成为了他的帮凶。
只是一直以来南青只是猜测E夫人的幕后者的身份。直到这一次王叔特地将那至关重要的一段电话录音隐瞒下来，一切才变得昭然若揭。
南青渐渐冷静下来。她红着脸离开景长安的怀抱：“这几天一直在哭，总是让你看笑话。”
景长安温柔地笑着，黑眸是那样的深情：“我宁可你在我面前哭出来，也好过一个人把什么都憋在心里强颜欢笑。南青，在我面前你i不需要有任何隐瞒。你的过去也好将来也好，我会一并收下。”
南青终于笑了起来：“不愧是堂堂景大少，口气真是大。”
一直憋在心里的事情终于说了出来，南青也觉得如释重负。她认真地说：“你应该听到了，电话里头江灵灵管那个人叫阿山。”
景长安点了点头，冷笑：“江灵灵这个人倒也是有趣，自己明明是上不了台面的，可她到底是哪儿来的那么多本事上窜下跳？”
“那个阿山，叫做江无山。”南青苦笑一声，感叹世界之小，“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有血缘关系？”
“这……”景长安不免觉得南青有些乱来，“难道所有姓江的人都能让你这么联系在一起？”
南青却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地看着景长安说：“在你眼里我是那么简单粗暴的人吗？我当然是有自己的逻辑根据的。”
南青把当初南霄告诉自己的事情一一向景长安道来，最后说：“南霄反复强调，他不记得那个男人的样貌。你可知道，那让德国一度陷入恐慌的神国领袖也同样以无法让人记忆的面貌而成为追随者心目中真正的神。”
“所以……果然是他？”景长安咬牙切齿。他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不久之前南青因为曾经受到南霄侵犯而瑟瑟发抖的样子来，心中也一样起了杀机。
南青苦笑一声，道：“不过，我倒是很怀疑江无山知不知道我就是当初被他害了的人。我去了德国之后，没有用过自己原本的名字，直到建立事务所才取了青那个字做标题。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是肯定知道了的——我们两个那么高调，江无山大概已经气疯了。”
“他气什么？”景长安冷笑一声。
南青哈哈大笑起来：“气我始乱终弃呗。他始终觉得只有自己才配得上我，而我的才华如果不和他在一起那也是被人糟蹋的。”
景长安讥笑道：“听起来和南浩然挺像的。”
“是挺像的，天下疯子一家亲。”南青冷哼一声，“不过南浩然那点小心思，怎么能和江无山那个怪物相比？”
说到这里，南青的心情又一次沉重起来。正出神着，景长安却一下在她的脑门上重重一敲：“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一点都不配你。”
南青愕然，随即笑了起来：“你说得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在这里自怨自艾的没有任何用处。”
现在南青什么都不能做，唯一的优势就是江无山还不知道南青已经得知了他与江灵灵联系且即将回国的事实。
这优势看似微不足道，但是与江无山交锋过一次，南青却很清楚：哪怕是一分一秒的先手对她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
南青终于恢复了平日里潇洒的模样：“通知徐飞，直接找到E夫人论坛的根基，将整个服务器全部关闭。本来是想要顺藤摸瓜抓人，现在知道了主使人是谁，这个论坛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遵命。”景长安难得地露出了玩笑的态度，然后立刻就拨通了徐飞的电话。
南青一边继续在旁说：“攻击服务器之后应该能够顺着账号IP地址确认大部分用户的身份。文城之外的人我们管不着，文城之内的都要想办法送到我这里来进行逆向暗示操作，免得论坛一毁他们也跟着殉情。”
景长安带着轻松地表情复述着南青的话。那边徐飞听得胆战心惊，这边景长安却只顾着欣赏南青运筹帷幄的模样。她的双眼明亮、脸颊因为激动而显得愈发红润起来。
这样熠熠生辉的小女人才是他熟知的、深爱的南青啊。
交代完这一切，南青雄赳赳气昂昂地站起身来：“好了，会咨询室！只有先让自己这边固若金汤，才能够一致对外么！”
景长安拉着有些微醉的南青离开了餐厅，顺口问道：“南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江灵灵还在南家内部。如果对方的目标如你所说是成为万人之上，他不会放过南家那么好的机会。”
南青冷笑一声，说：“南霄已经清醒了。那么强大的暗示接受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再要不知不觉地种下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而南芸么——她现在和一个废人还有什么两样？江灵灵我暂时不会动，不过，也该让她吃点苦头。”
“你的意思是从你父亲身上下手？”景长安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南青冷笑一声，略微眯起的眸子里浮现危险的光：“不从他下手从谁下手？我跟你说过，催眠术不能强迫人做自身不想要做的事情，而在于将潜意识的欲望无限扩大。也就是说，我的那个渣爹不管是不是因为暗示而这样对待我和我的母亲，这些事情他早就在想了——只不过是有胆子想没胆子做而已。这样的人，怎么接受惩罚都不为过，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