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星泽一直想离开左家,他不能说把他养大的父母对他不好,但是绝对算不上是好,不只是他,所有在左约翰名下的孩子,在这个府邸里,都像是一株盆栽一样,不会缺少吃穿,但是毫无存在感。
他们像是被寄养在这里,又像是被当做物品一样的打磨着。
左家的子弟,无论有没有能力,礼仪教养都是分毫不差,他们从小就被塑造成了有着完美教养的花瓶。
左星泽站在门口,看着左家这样恢弘大气的建筑,以及里面正走出来的,速度略快,却仍旧仪态高贵端庄的姐姐,心里却没办法升腾起来多少见到亲人的喜悦。
“你回来了。”
左星泽点头,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再怎么不愿意,还是不得不踏进这个大门,哪怕对他来说,这座宅子更像是一个精致的鸟笼。
左月圆上下打量着左星泽,眉宇间有些惊讶的样子,嘴角却露出矜持而典雅的笑容:“你出去这几年,看起来好像变化了很多。”
左星泽默然,他的确是变了很多,他看着左月圆,自己从前也是这个样子,活的像是一个假人。
“我去向父亲母亲问好。”
左月圆点点头,门外停了一辆车,喇叭声很刺耳,左星泽回头看了一眼,来人很陌生,应该并不是左家的人,但是走过来的动作却很随意自然,甚至从头到尾都没仔细看左星泽一眼,直直的朝着左月圆走过去,然后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抱在了怀里。
左星泽十分惊讶,随后就有一股怒气升腾起来,这个男人举止如此轻佻,看着左月圆的时候,眼睛里根本没有一点认真,他显然是把左月圆当成了一个玩物!
左约翰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左星泽一把将那个男人扯开,男人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他的力道推得连连后退,最后直接绊倒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左月圆轻轻的“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没有惊讶含义,趁着这声惊呼,表情竟然变得十分虚假,像是戴了一张面具一般,再也摘不掉了。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左星泽骂道:“哪里来的混小子,我的事你也敢管!是不是不想活了。”
左星泽沉默又冷硬的看着他,手指蠢蠢欲动,他并不满足与刚才那一下,其实他可以打得更用力一些。
男人看出了他的意思,顿时惊得后退了一步,又挺起胸膛来骂道:“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这人本来就是我的,别说我抱一抱,我就是在这里干了她,你也管不着。”
左星泽心里的火气蹭的就蹿上来了,这里是左家的府邸,他再不愿意和左家扯上关系,姓氏也还是左,这个人无论是谁,这番话说出来,都是在打他的脸。
“他是你的丈夫?”
左星泽强压下胸口暴涨的怒火,勉强平和的问左月圆,女人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似乎根本没听见从男人嘴里蹦出来的侮辱性的话语,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眼神空茫。
不是吗?那他就算揍傻了,也没关系吧……
左星泽握了握拳头,决定要给这个男人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住手!”
左约翰急匆匆的赶过来,看见男人衣衫狼狈的样子,扭头对着左月圆训斥了一句:“你是怎么照顾人的!”
左月圆垂下头,没说话,默默的后退了一步,左约翰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冷着脸去看左星泽:“来人,把这个……”
他后面的话顿了一下,眉头慢慢拧起来,仔细辨认了一会,才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是星泽回来了?”
左星泽弯腰鞠了个躬:“是的,我回来了。”
左约翰顿时惊喜起来:“哎呀,你这个孩子,既然回来了帝都,怎么就不知道回家来住,就算军务在怎么繁忙,也不能拖这么久才回来,你母亲已经念叨了你好几次,吃过午饭了吗?走走走,陪父亲去喝两杯。”
左星泽点了点头,眼睛里有些波澜,被这样热情的对待,让他有种受宠若惊,但是又觉得,大概是真的许久不见,他这一向冷淡的父亲,也忍不住情绪外漏,毕竟血浓于水……
“侯爵阁下,今天这事,你还是给我个交代比较好吧。”
被左星泽收拾了的男人不满的站在台阶上看着左约翰。左约翰身体一僵,他刚才太兴奋,一时间竟然把这位给忘了。
“密先生,我这儿子行军久了,行动难免鲁莽,您见谅,改日,我登门道歉,今天就让月圆陪陪您如何?”
男人哼了一声,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左约翰立刻推了推左月圆,给了她一个冷厉的眼神,女人脸上露出矜持又疏离的笑容来:“密先生,您请。”
左星泽对他们的举动十分不解,但是看的出来,他这个从小到大几只见过寥寥几次面的姐姐,并不喜欢和这个男人呆在一起。
“父亲,我许久未见兄弟姐妹,想和他们聊一聊。”
左约翰脸色难看了一瞬间,但是很快又恢复过来,点了点头答应了:“这倒也是,谁让你小子一走就是好几年,小的几个,你都认不出来了。”
左星泽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如果不是这位父亲待他如此亲热,他想,这会的功夫,他说不定都已经离开了。
男人被左约翰几句话给打发走了,临走的时候,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左星泽,左星泽并不在意,对方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草包。
三个人一前两后的往餐厅去,佣人们流水似得将鲜美的食物端进去,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左星泽心里有种陌生的情绪流淌起来,恍惚间觉得,是不是自己曾经年纪太小了,才会觉得这个地方只是一座空壳……
现在看来,竟然还有些家的样子,虽然菜式并不是他喜欢的,可是他也不挑食的,都是能吃的。
左月圆在末尾坐了下来,很少说话,偶尔才会站起来给两人倒酒,左星泽被左约翰难得的慈父样子弄得心神有些恍惚,酒到嘴边,几乎来者不拒。
可是他体质好,这酒的度数比起军营里的来说,和白水差不多,他就算酒量不是多么出色,一时半会也醉不了,倒是左约翰有些熏熏然,左星泽刚想劝他今天就到这里吧。
对方却吩咐管家将他珍藏的酒拿出来,左星泽有些无奈,都喝成这样了,竟然还喝?
左月圆接过管家手里的酒,管家似乎怕她拿不稳,还和她推拒了一下,但是在左星泽看过去的时候,还是松了手。
左约翰一连声的让倒酒,左月圆就给他满了一杯,然后给左星泽也倒上了,左星泽对他点点头,算是感谢,却被他按住了手,目光在那杯酒上一扫。
左星泽一愣,手里的这杯酒顿时滚烫起来,连同他刚才还热切的心,也变得沸腾起来。
这酒……
左约翰歪歪扭扭的走过来和他碰杯:“干!”
左星泽垂眸看着手里的酒,再看看左约翰,对方醉醺醺的,对他探究的目光毫无反应,左星泽又看了看左月圆,对方已经垂下了头,没有一点反应。
这酒,喝还是不喝……
左约翰一头栽在桌子上,呼噜呼噜的睡了过去,侯爵夫人从侧门走进来,无奈的摇了摇头:“都别喝了,赶紧把人送回去,星泽你还能走吗?”
左星泽点点头借势放下了手里的酒,从位子上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眼睛已经花了,所有的东西都像是在转圈一眼,看的人眼花缭乱,身体不由得晃了晃。
“也是个醉鬼,快把少爷送回去。”
左星泽感觉到两个人拉着他的胳膊搭到了肩膀上,心里升起一股疑惑来,他真的喝醉了吗?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站起来就眼花了……
这酒量好像还是太差了,上次也被人灌醉了……上次也醉了吗?是谁把他灌醉了来着?
左星泽脑子迷糊起来,昏昏沉沉的跟着两个人朝前走,脑子里忽然想起来刚才左月圆按住自己的那一下,思维清醒了一瞬间,随即就有些无奈,果然还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他却没看见,那两个扶住他的人,穿的根本不是左家佣人的统一服饰,而他们前进的方向,也根本不是他以前住的房子……
伯特莱姆被惊醒过来,呆在床上发了会呆,然后摸了摸额头,一手的冷汗,应该是梦见了很可怕的东西,但是他却死活想不起来刚才梦见了什么。
现在的斯坦尔德刚刚凌晨,离着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可是他却再也没有睡意,他一直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骤然间被一个噩梦惊醒,心脏剧烈跳动的感觉,让他十分震惊。
而且,还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心悸,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人,被偷走了,或者被伤害了,而他无能为力。
拎了一瓶酒到了海边,他却一口也没喝进去,胸腔里的那个东西,仍旧在剧烈的跳动,完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让他十分烦乱,却又无能为力。
直到天色大亮,负责照顾他饮食起居的艾斯贝尔找过来——几个将军终于开窍,将艾斯贝尔分给他做私人助理——他才站起来,脸色仍旧不好,也完全没有以往嬉笑的样子,即使看出来艾斯贝尔今天特意打扮过,也没能提起兴趣来。
他想,自己可能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这么好的人,他竟然也有看腻了的苗头,怪不得对方不信任自己,实在是,活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