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我天真的认为,沈七容是一个懂得洁身自好并且真的那样去做的姑娘。
可是在他的狐狸本性暴露出来之后,那个被精心打造出来的形象与真实的她,相隔甚远。甚至足以让人梦碎。
我凝视了好久,依稀在她的脸上辨认出一些从前的痕迹,才慢慢的抬起脚步,向她走去。
沈七容似乎感受到我的脚步与其他人的不同,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那双浑浊的眼珠,就如同一个苍茫的老者,在寻找了一会儿焦距之后,方落定在我的身上。
她笑了。
笑的无比的自然,甚至连她的声音,都染上了一种轻快的俏皮,就如同很多年前她在校园中唤我时似的:“桃花,你来了。”
“恩,”我点了点头,问她:“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被人害的呗,”她瞪着迷茫的双眼,眨了眨,说:“都怪那个混蛋,我劝不动他,只能跟他一起去赌场。他进去之后就不再管我,我就被人下了套……”
“为什么不小心一点,你以为赌场里面任你横行霸道么?”我毫无感情的问。
沈七容的嗓子里发出呵呵的嘶哑笑声来,神志似乎开始不清不楚,糊涂的说到:“要好多好多钱,好多好多钱,没钱……只能被踩在脚下。”
我知道此刻她因为那些东西吸食过量,已经人畜不分了,干脆顺着她说:“你爸妈不给你钱?他们知道你这幅鬼样子吗?”
沈七容听了我的话,竟然听懂了些,说:“他们只管将我当成一个偶尔有用的摇钱树,哪里在意我的生死?有时候……我恨不得和你似的,没有爸妈!”
这句话说得很轻松,却堵得我心里一阵发苦。
原来天底下,竟然有人羡慕我的身世,没有父母也有裨益么!?
我冷眼看着沈七容,闭紧了嘴巴。
沈七容半阖着眼睛,似乎感受到我的不悦,咧了咧嘴角,勾出一抹难看又渗人的笑容,道:“桃花,你没听错,我也没傻,我说我羡慕你,羡慕的很呐……”
“你知道不知道在大学的时候,我有多羡慕你?”她轻声说,声音中的沙哑带着一抹即将消散的微弱生息,听的人心里凉凉的。
“你曾经告诉我,你没有父母,记事起就是在福利院。我和你说,其实那样也挺好的,自由!”沈七容自嘲的笑笑:“你恐怕以为我是在说胡话,或是在安慰你吧?”
"难道不是么?"我冷讽着问,“恐怕有这样奇葩思想的人,只有你一个!”
“可你能想象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被她的亲生父母逼着出去见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男人,而且张口就是要自己的女儿将那个老男人拿下的场面么?”沈七容颤抖着嘴唇,哆哆嗦嗦,不成样子的问。
我一愣,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震惊的问:“你的父母?”
“对,我的父母,我的亲生父母。”她惨兮兮的笑着,点点头,“就是我的父母,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把我当成了一个敛钱的工具,甚至,不管我的死活!”
我想起那日在凌菲的病房外见到沈广志的时候,沈广志的模样。虽说有些过分,但言语之间,并没有沈七容所说的那样夸张。
我皱起眉头,心中半信半疑。
沈七容冷哼了一声,大概猜到我不会信,继续说:“那时候我才十几岁,就被我的父母当成了一个下贱而落魄的敛钱工具。而他们真正在意的,只有我那半疯的哥哥和他们的产业。”
“你还有个哥哥?”
沈七容的脸上露出一种嫌恶而畅快的纠结表情来,“当然,他……是沈家人永远的痛!”
沈七容从未提起过她有一个哥哥。不仅如此,沈广志夫妇,甚至凌菲,也从未提起过这个所谓的半疯的沈家男丁。
不过,此时我并没有什么心情听沈七容讲她自己的那些糟心事儿,干脆闭上嘴巴,不再浪费时间,听她一个人自述就好。
“因为沈德荣是个半傻子,所以我的父母在剩下他之后,想再生一个儿子。而我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给我妈带来了大出血,险些让她见了阎王。后来,虽然她的命保住了,但是再也不能生育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生下来的一刻,我注定了要成为家里最没有发言权,也最没有地位的一个人。哪怕在人前,我的父母对我关怀备至,对我嘘寒问暖,可每每回到了家里,只剩下自家人之后,我的父母便不屑于多看我一眼,乃至与我无论在不在家他们从来都不关心。”
“你说,一个能让自己亲生女儿卖给一个老男人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他们还算人吗?”她有些失控的吼道,而僵硬的身子因为她的失控而变得倾斜出来,险些栽到地上。
我皱了皱眉,还是将她的身体扶正,在病床上摆正。
她见我许久不出声,笑了笑,说:“我说这些,恐怕让你很烦吧?”
我还是没有发声。
“桃花啊,”她叹了口气,“其实你能理解我的心情的。若是你有父母,你万万都想不到,隐藏的那样好的踪迹能被自己的父母卖出来,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她说着,眼角滑下一连串的泪珠:“而被自己的父母找人给……”
她似乎说不下去了,嘴里发出一声状似野兽的哀嚎,痛苦的抓紧了病床的边沿,身体大幅度的颤抖起来,就像搅拌机里的肉馅在滚动。
我心一跳,震惊的望着她。
她这模样,不是因为染了毒瘾,不是因为李越么?
难道被那么多的男人给……,是沈广志夫妇干的好事?
我不可置信的盯着开始疯癫的沈七容,开始判断她说的话里,有几分真,有几分假了。
到底是沈广志的话有问题,还是沈七容在骗我?
我不得而知,只是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病床上的沈七容。
沈七容失控的痛哭了一会儿,终于慢慢的平息下来。
她本就身体虚弱,已经没法子挽救她的生命了,可这会儿,她还是半阖着眼睛,继续对我说:“我知道不行了,我这一生,就要结束了,可是……我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她一双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翕动着嘴唇,轻声说:“其实最开始认识李越的时候,他还挺优秀的……”
“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喜欢李飞驰的。可是我很清楚,李飞驰和那些接近我的男人一样,对我不过是万万罢了。后来我认识了李飞驰的侄子李越,我看的出来,你喜欢他,可是我对李越没什么感觉……”
“后来的一次,我去李越家里取东西的时候,撞见了李飞驰在做一件事儿,也就是因为那件事儿,我开始嫉妒你,嫉妒的发狂,我也因此决定,我得不到问我喜欢的东西,就让你被你所喜欢的东西毁灭!”
我冷艳旁观着沈七容一会嚎啕一会儿愤怒的表演,或许,这是她人生最后一场演戏,我也就耐着性子,陪她听下去了。
“我看到李飞驰在自己的房间里做每个男人都会做的事儿,”她呵呵的笑了两声,说:“他投入的很,没发觉我在门外偷看。可我把他做的事儿看的一清二楚,也把他嘴里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头扬了扬,喉咙中发出一连串震动的笑声:“他自己做那事儿的时候,喊得是你的名字。”
她邪邪的笑起来,说:“怎么样,是不是很恶心?我知道很恶心,可是我不确定把这事儿告诉你之后,你会不会开心。”
“就是因为这事儿?”我终于开口,淡淡问道。
“对,”她痛快的承认,吃力的喘息了一口,嗬嗬的笑笑,“这还不够?”
“沈七容,你真龌龊,”我啧啧道:“想不到你什么东西都偷看,这就算了,还因为自己偷看了这种恶心的事情,来报复我。”
我盯住她那张青紫交加的脸,说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没有这么水性杨花,说不定李飞驰在你身上的注意力还能多维持一阵。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转而勾引他的侄子去,你这样的女人,谁能在你身上多停留片刻?”
我刻薄的讽刺着,沈七容听得真切,有一瞬间的迷茫。
“嗬嗬嗬……”她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桃花,想不到如今的你不仅薄情寡义,还牙尖嘴利。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我不会说半句伤人的话,不会将过错推到别人的身上,更不会对一个将死的人说这么尖酸冷漠的话,对么?”我轻笑着问。
刚刚,沈七容终于将我心中对她暗中陷害我的原因说了出来。
困扰在我心中若干年的谜团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显得那样讽刺,又那样随意。
我从未想过,我被沈七容欺骗,陷害的开端竟然是李飞驰的……
我心中苦涩不已,面上装作不在意事似的笑笑:“其实,我说的是真的。”我顿了顿,说道:“李飞驰曾经跟我说,倘若你在和他交往的时候,不同时和外校的两个男生纠缠不清的话,恐怕他也不会那么快和你分手。至少,不会在分手的时候,让你去打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