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沥远从前面的后视镜里盯着她看,她一直在抽泣,眼睛盯着窗外在想着什么。
车经过长安街,这条他们走过无数无数遍的长安街,曾经,初认识她的时候,带她来吃谭家菜,然后他们又在谭家菜邂逅了几次;后来,他带她去长安俱乐部,她给自己拉小提琴——《陪我度过漫漫长夜》,那是他生命里听到的最美的声音,那时候,他们之间还没有表白,还没有经历这么多的坎坷。
有时候其实是很奇怪的,本来该是他保护她才是,也的确是的,她在生活中像一个小女孩,可是事实上,是她给了自己温暖的感觉,自己前二十九年的生活一直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更没有温情。
她像一缕阳光照进了他潮湿的心底,以至于他笑的时候多了,开心的时候也多了;以至于到了一日不见她,便到了如隔三秋的地步。
世上真的有这样两个人么?
好像他和她就是,心心相印,不离不弃,有些话她不用说,他就知道,有些事,他还没做,她就有感觉。
可是今天,他实在太鲁莽了些----
她穿婚纱的样子的确很好看,秋水剪瞳般的眼神,灵气逼人,还记得她刚刚见到他时,转过头那惊喜的眼神,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看出来,那份惊喜是属于他的呢?一直以为是聂开的!
而且,在广州,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竟然都不体谅他的相思之情吗?
很自然地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
得承认,他已经嫉妒得发狂了。
以为她为聂开穿上了婚纱,以为自己从此被她排除在外,就像在英国那时候一样。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这件事情实在漏洞百出,他连聂开的人都没有见到,怎么就知道她是为聂开穿起的婚纱?她明明已经向自己表白了,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天内和聂开去试婚纱的。而且,这件事情,云曦月也参与了,所以,根本没那么简单。
自己,实在是太过鲁莽了!心里对她充满了愧疚。
既然她现在不想解释,就不解释吧,自己欠她的。
欠她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个人好!
这是箴言,从此都不会变!
不觉已经到了北三环英特公寓——他的家。
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停了车,眼睛往车前面看了一眼,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块Omega的手表,这次去广州买给她的,本来想送给她的,估计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会要,苦笑了一下,以后再找机会吧。
她坐的位置本来很靠左边的,南沥远从左边打开车门,她的头执拗地歪向右边。
南沥远皱着眉头看了她一会儿,把她从车里抱了出来,上了电梯。
乔悦然就任他抱着,就是不说话,下身的那种冰冷还在,如噩梦般。
把乔悦然放在床上,南沥远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乔悦然已经躺在床上了,因为背对他躺着,所以,看不清她的样子,乔悦然的眼睛睁开着,眼泪滴落在枕上。
他都不听自己的解释,难道对自己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吗?
南沥远端了一碗冰糖莲子羹出来,放到她旁边的小茶几上!
“趁热喝了!”坐在他的床边,温柔地说道。
乔悦然刚要转过身去,却被他拽住,她的身子不能动,头却转向一边,眼睑低垂着。
头用被子蒙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到南沥远肝肠寸断,心底绞痛。
南沥远不说话,在她身边坐着。
大概今天实在又累又乏,并且经历今天这样的事情,竟然睡着了。
一直睡到了北京夜幕初上,她还没有醒来。
南沥远站在阳台上,抬眼望去,今天竟然有星星探出了头,北京的天气,真是难得。
自己做的晚饭她也没有起来吃,怎么忽然觉得从今天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很多的变化。
以前是甜蜜的,即使是等待也是很甜蜜的。
可是今天呢,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苦楚?
从来都不知道,爱情一直是这个样子么?
看到她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也上了床,靠在床头上,看着她睡觉的样子,她的身子朝自己这边倾斜,抱着身子,一副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现在,自己就睡在她的身边,她都没有安全感了吗?又或者,是自己把她的安全感生生地夺走了。
轻轻地抚摸了她的脸,光润,凉滑,脸上还带着泪痕!对她珍爱如玉,心里却都是愧疚,本来想再过一段时间的-----
南沥远熄了灯,抱着她睡去,希望自己还能给她一些温暖。
夜半十分却醒来,乔悦然却不在他的身边。
心里猛然一急,却看到阳台上她的身影,轻轻地下床,走了过去,和他并排站在阳台上。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圆领T恤,纯白的颜色的确很适合她,下身是一条黑色大格子带白边的宽脚的裤子,看背影,确实袅袅婷婷,妩媚动人,她的头发已经散开了。
她现在,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和她并排站在阳台上,手肘靠着窗台。
“很难过?”他问道,过了这么半日才问,实在是晚了些。
“南沥远,你知道我去婚纱店干什么的吗?”她的声音淡淡的,可是却有一些嘶哑,今天哭,喊,把嗓子喊坏了。
“去干什么?”南沥远的声音也有些很浓重的沙哑,这个问题,他一直就没问,所以从一开始,他就错了,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当时,她穿着婚纱,而且要等的人是聂开,她还不知道他要回来,自然会误会。
南沥远转过脸来,看着她,她满脸苍白的样子,心里溢满了心疼,这辈子应该怎么补偿她?
她怎么会是第一次呢?一直以为,她都和聂开在一起过了,而且,她一直在英国长大,国外的孩子不都是十几岁就失身的吗?
今天下午身上的钝痛,睡了一觉后,越来越明显,站的时间长了,腿有些打颤,心里又铺满了漫天漫地的委屈,他竟然那么对自己?
该是有多么不信任?
“我和聂开是四年前认识的,”半天后,乔悦然的声音传来,似是喃喃自语,却又非常平静,有一种冷到底的感觉,“但是我爸爸从小就告诫我,不要随便发生男女关系,因为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恋爱,深知最后受伤的都是女孩子,”乔悦然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道,“可是,这么许久以来,聂开一直走不进我的心里,我原本以为爱情就是这样的,也许结婚以后就好了,直到----”乔悦然的嘴唇抿了抿,眼睑继续低垂着,“直到我遇见了你,你让我心动,让我心疼,让我夜不能寐,我的梦里心里全是你----”
忽然间眼泪就溢满了眼眶,想起自己在英国时,为了他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想起为了他而去欧洲旅行,可是旅行当中心中也全是他的影子,想起在苏州时,明明他近在身旁,自己却仍然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时候真的很累啊!
“在怀柔,你背我上五楼,因为聂开从来没有背过我,你那个时候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所以不打算强取,我心里对你充满了感激,满心都是温柔,想和聂开说清楚,可是----”乔悦然已经泣不成声,初春的淡淡星辰在北京的上空,似乎在见证着两个人说的话,如果是以前,因为他在身边,乔悦然也会觉得铺天盖地的温暖的,可是今天呢?今天他刚刚那么对待过自己?仿佛一下子他就站到她的对立面去了。
“可是,聂开却一直不给我机会,我每当要说分手的时候,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我分手的话根本就说不出来,他约我今天下午去看婚纱,我想着既然电话说不清楚,那就当面说吧,然后,那个店员就劝我试试婚纱,我心里想着你的样子,要是有一天能做你的新娘,我一定会穿上最美丽的婚纱的,我承认,这一点,我做错了,我不该在和聂开谈分手的时候穿上婚纱,然后,你就来了,我觉得一定是老天爷听见了我的祈祷,可是,可是你都做了什么?南沥远!”抬起眼睛来,眼泪早已经崩溃,“你就这样对待我!”
南沥远已经拥她入怀,半晌没有说话,他已经知道自己误会了,可是没想到是这个样子的,抚摸着她的头,“悦然,结婚吧!我本来也打算从广州回来向你求婚的!”
从口袋里拿出戒指,单腿跪在乔悦然面前。
“今天的事情,我做错了!我用一辈子补偿你!”把戒指捧到乔悦然面前。
乔悦然却仿佛没有半点高兴之情,似乎连情绪都没有,声音平静地说道,“小时候,我学习成绩忽高忽低,我爸爸就告诉我,这次考不好了,下次再找回来就是了!那时候的我,满心欢喜,总是期盼着下次考试,可是我现在知道了,有些东西能够回来,有些,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南沥远的心猛然一震,是说她的时代再也回不来了吗?是他,生生结束了她的少女时代?
结婚的要求,她没有答应。甚至都没有提半个字。
“我要睡觉了!”乔悦然说道。
离开了阳台,在床上躺下。
非常冷静!
可是南沥远却感到一股心寒,这么平静的她的后面,蕴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南沥远也躺在了床上,可是感觉和乔悦然之间,却隔了巨大的时光的河流,似乎以前的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那些带着甜蜜的痛感的回忆,从此真的要远去了吗?
乔悦然已经沉沉地睡去,再次看了她一眼,心里又是一阵心疼,悦然我以后该怎么对你?
南沥远也睡着了,醒来后,悦然已经不在身边。
心仿佛一下子被人偷走,着急,找不到她。
却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她的字条,“我走了!从你的大衣口袋里拿了五百块钱,我的包和手机寄到你们公司,帮我保管好!谢谢!乔悦然。”
语气客套,带着冷清。
南沥远拿起钥匙便去了地下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