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生老病死是生命的自然规律,但真要看淡看透并坦然处之,是需要心灵阅历和时间沉淀的。
对于二十多岁梦幻般年龄的杨燕来说,她压根就没有心理准备去面对这样一场近距离的生离死别,更何况这个人只比她大十岁,这样的年龄正是播种思想收获梦想的年华;更何况他那苍松翠柏般的品格像一场思想的风暴一直吹袭在杨燕的大脑里。
可不管你有多么不愿意面对,事实还是来了。转眼就是李老师的百天忌日,按地方习俗这天只有他的家属和近亲的晚辈才能去坟头墓地拜祭,可陈子航早些天就和他家人请求,想带上杨燕一起去看他。
通往墓地的山路蜿蜒崎岖, 这天刚好雨后转阴,仿佛老天也在为大家失去这样一位好师长惋惜和悲痛。杨燕从头一天晚上就开始失眠,她终于可以去看他了,三个多月来她积攒了多少话想要对他说呀……
坐在车里,大家都一路沉默,杨燕更是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她仿佛在和李老师对话,又仿佛在记住每一个路标,身边的陈子航伸手握住杨燕有些冰凉的右手担忧地说:咱说好要坚强的!
杨燕回转过头展示给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车开到山脚,大家开始步行,望着大家安静有序地搬东西,杨燕站到一旁给他们让道,还和以前一样,她让大家走前面,陈子航负责照顾她,与她走在最后,可她的心早已随着大家走在了最前面。
刚下过雨的山路,又滑又脏。为了安全,在泥泞和沟壑之间,杨燕选择了前者,陈子航几次要背她,都被她拒绝,最后一次他直接把宽厚的肩背横在她面前,可她却很坚定地说:今天这路不管有多难走,请你允许我自己走好吗?
是啊,今天对杨燕意味着什么?她自踏上这条山路的那一刻起,就感觉李老师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她,她怎么能在他的注视下偷懒呢?还记得那天去办公室找他,要求他把班上成立的”献爱心小组“撒消时,她也这样说:以后的路还很长,请试着让我自己走好吗?
杨燕在陈子航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迈进,因为是上坡,她每前行两步就不得不歇一会,双脚已经变得有些发软,尽管穿的球鞋比平时来说重一些,但已感觉不出它的重量了。
转眼他俩与前面的队伍落下很长一段距离,前边有人掉转身往回一边走一边说:我来背她吧。
陈子航立即向他挥手让他继续前进,大声地说:我会照顾好的,马上就跟上来。
眼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可路面也因前面的人走过后变得更泥泞难走了,陈子航牵着她往路旁有草的地方走,他在前面,先用脚踩踩,确保没有沟壑再把杨燕往那边领……
就在这时山上有人向他们高喊:我们到了,你们慢慢的,不急啊!
杨燕的心莫名地又开始像拖拉机一样突突起来,她能不急吗?
山上的坟头已露出一部分,家属们已开始忙着给墓地和坟头周围清除杂草了,杨燕的脚底突然像加足了马力一样的车轮,开始跑起来,心跳也在奔跑的过程中变得更加频繁和激烈,突然脚下一滑,差点倒下,幸好陈子航那双宽大的手掌一直紧紧地抓住她,只是出于惯性向后退了两步……
终于见到李老师了:一堆黄土和一块冰冷的墓碑。
杨燕站在远远的地方不敢靠近,坟头周围破损的花圈已被清理,换上他心爱的摩托(纸做)、纸屋等平时用过的东西,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让她好难受好陌生,曾经那样一个有温度的人如今孤零零地睡着这山坡上,他会寂寞的。可她没有泪,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东西在大火里一点点变为灰烬。
接下来是跪拜,一一给李老师上香烧纸,杨燕也要求在最后一个,当她一步步往李老师坟前走近的时候,那块墓碑就像他的身影一样在杨燕的眼前越来越清晰,大家都很担心杨燕的情绪,希望她鞠个躬心意到了就行,可杨燕的双腿已不自觉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她依然没有泪,她知道李老师今天不希望看见流泪的样子,她默默地接过陈子航递过来的香纸,颤抖着双手划燃火柴一页一页地点燃时,她透过熊熊燃烧的火光看到了墓碑上刻着的那几个大字:”李立之墓“,她的心猛然抽搐了,那是多么熟悉的场景:那双深沉忧郁的眼神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杨燕,仿佛在告诉她:照顾好自己。
那是李老师对杨燕唯一的要求,一个心思细密到有些偏执的女孩,怎么能让他放心呢;以后的路还那么长,一个无法战胜自己内心的人怎么去战胜生活中突如其来的挫折和打击呢?
看着李老师的眼神,杨燕就妥协了,她答应他,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睡觉,不让他担心,不让所有关心她的人担心……
身边的人开始在进行下一个环节:放鞭炮,杨燕什么也听不见,她的耳朵里只听见一个声音,那就是李老师对她的嘱咐,她安静地什么也不说,就重复着往火堆里添纸,陈子航过来参与一边烧一边跟杨燕说:想哭……就哭出来吧……
杨燕正要转头回答陈子航,突然一个大鞭炮落在头上,头嗡地一声整个人就晕倒过去了……
杨燕醒来已在医院病床上,陈子航被叫到医生办公室,医生很严肃地告诉他:病人患了精神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