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燕与宋小斌在育平中学分别后,她的脑海里总是反复出现他那张委屈而无奈的脸,因为家庭原故,孩子幼小的心灵从小就受到了侵浊和伤害,事实上哪个孩子不想成为父母眼中的乖孩子呢?
杨燕的演讲一场接一场,就在第五场结束后,一个更大的惊喜降到了她的头上:她的作品被选入了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的苗族作家研讨会。那是一个夏天,当火车徐徐进入北京西站时,她的心就像马上要见到亲人那样激动。会议第一天清晨五点不到她就醒了,第一次住着五星级酒店,如此奢华,如此宽敞和洁白无瘕的床,她怎么舍得睡呢?她每走动一步都那样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那一尘不染的地毯,她一个人坐在窗边的椅上看着那张床发呆,她想起了家乡那张用稻草垫底的木板床,天花板上糊的报纸到处是雨水的浸渍,像一张古老的泛黄地图,但正是这张”地图“给了杨燕无限的遐想,是她青春梦想开始的地方;当车子慢慢驶过天安门广场,她从窗外看到天安门城楼上挂着的毛主席像时,她突然眼睛湿了,这一幕曾经只在她的梦里和电视里见过的情景,今天竟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又想起了李老师,没有他,哪有她的今天?当她在同行的作家朋友们地搀扶下终于迈上人民大会堂门前那一级级台阶时,她脑子里继续闪现李老师当年用眼神搀扶着她上宿舍楼的情景,她转过身回头看着被自己一步步征服的台阶,心中无比欣慰和自豪。
会议三天,她认识了很多朋友,给她的创作注入了不少新鲜的血液,也让她发现了自己的诸多不足,她很感激相中她作品的组委会,是他们让她今生能有机会参加这么高规格高水准的交流,实现了她曾经少年时候就萌生的那个蠢蠢欲动的作家梦。
然而当这一切繁华褪去,她内心那个决定却越来越坚定:去王家坳小学教书,因为对于农村的孩子,教育可以说是改变他们命运最直接的方式。
回程的火车到站后,陈子航带着轮椅和鲜花去站台接的她。那一天她美得像个公主,幸福感染着整个站台。
午餐是陈子航亲手做的,在家煲了两小时的鸡汤、还有葱爆羊肉,红烧猪蹄,都是杨燕最爱吃的,更重要的还有红酒。
陈子航举起酒杯说:庆祝我们的大作家凯旋归来!
杨燕动情地说:我这个大作家,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所以这杯酒我先敬你。说完,杨燕把杯中的半杯红酒一口喝完。
饭过一半,陈子航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兴奋,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大牛皮纸信封递给杨燕:你看,这是什么?
陈子航在杨燕的生命总是扮演那个不断有惊喜的人,杨燕接过来拆开一看,是一份特约专栏的协议。她仔细读完所有的条款,当她眼光落到最下面的签约人看到陈子航代签的名字时,她一脸严肃地把协议甩给了他说:你签这个,谁给你的权利。
陈子航刚吃到嘴边的一块红烧猪蹄被她这一惊吓给掉碗里了,他疑惑地反问:怎么啦,我只是代理你签的,没写你的名。
杨燕:我说过要做这个了吗?
陈子航:这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事呀?
杨燕:我不是别人,我是杨燕。
陈子航据理力争起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个性、现实点行吗?从你长远的职业生涯来考虑一下问题行不行?
杨燕也不甘示弱,情绪越来越激动:我去教书就不现实了?我做我自己,有自己的个性就错了吗?
陈子航以为北京之行,会点燃杨燕的创作激情,让她改变去王家坳的决定,他放下筷子整个身子往后一仰,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
陈子航: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
杨燕:那我跟你说的事你又何时站在我的立场明白过呢?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
陈子航:我这是为你好,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吗?
杨燕:为我好?你是我什么人,要来安排我的生活?
陈子航突然从椅子上暴跳起来,两眼闪着又凶又怒的光,想要大声吼叫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他咬了咬牙只说了六个字:我什么也不是!
然后拿上外套摔门而去,那一天的庆功宴最后以吵架收场,这是出乎二人的意料的。杨燕从认识陈子航到现在,从没见他生过这么大的气,她回想着刚才说的话,难道她错了?
也许是之前陈子航太顺着杨燕的性子了,她想做什么都依着她,久而久之让杨燕骨子里觉得理所当然,没曾想自己很多时候的要求是很霸道无礼的,而是陈子航一直在迁让着她。
陈子航走后,杨燕又想起王姐的话,谁也没有义务来承受你的任性,除非他对你有一份深深的爱。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分了,这些年,他无怨无悔地陪着她成长,陪着她成功,你说他是你什么人呢?
一周过去了,杨燕给陈子航打了无数个呼机,给他办公室,卧室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有任何回应,她去过他住的地方找他,也是毫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杨燕自责和愧疚的感觉越来越深,她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失去才懂得珍贵的道理,她整夜整夜的失眠,像当初李老师去世时那样,她的眼前,脑子里全是陈子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的点滴,然而离开这个城市去王家坳的日子马上就到了,杨燕的心像被烤着一样难受,她希望能在出发前得到他的支持和祝福。
坐在去王家坳的班车上,杨燕想起以前每次和陈子航来的情景,泪水又不听使唤地往下淌,她转过头望向窗外,她不知道她和陈子航是否还有再见的一天,如果有,她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口无遮拦了,她要告诉他,她真的错了……
黄昏时分,车到村口,远远就看见村长和学校的于老师等候在那,杨燕擦干泪整理一下情绪准备下车。
于老师一脸微笑地过来扶她下台阶:杨燕,终于等到你了。
杨燕:等久了吧?
村长忙上车去取杨燕的行李,当他们一行来到山坡上那个飘摇中的村小学操场时,孩子们整齐地站成两排,一个个脸上笑得像盛开的花朵,使劲地鼓着小手欢迎杨燕。
杨燕来到孩子们的队伍面前望了望,像在寻找什么,突然她问:咦,王学文呢?
王学文:我在这呢!
杨燕顺着声音望过去,眼里看到的却是另一幅让她震撼的画面:陈子航牵着王学文的手从于老师办公室走出来……
杨燕当场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哭得一塌糊涂。
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王学文主动放开了陈子航的手,陈子航一脸感动的微笑着向杨燕伸出双臂奔跑过来。
那一刻,操场上仿佛只剩下他俩,他们又相聚了,一周的离别仿佛已是几年,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杨燕依然不住地责怪说:你好狠心……这么多天都不理我,不理我……
陈子航语无伦次地安慰着说: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保证不会了……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
顿时操场上又响起阵阵掌声。
于老师见他们温存得差不多了,来到杨燕面前,轻轻拉起她的手说:陈记者是我见过最温暖最细心的男人,你来,我带你参观一下你的卧室。
然后杨燕又看到了一幅非常触动她内心的画面:她的卧室兼办公室在于老师的隔壁,屋前那条又长又宽的水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用水泥铺成一个个小台阶,每个卧室门前,他都在台阶两侧装上了不锈钢扶手。
于老师很感慨地说:当初我让他就在你的卧室门口装上扶手就行,他说要是你来我这串个门,说个事什么的,也方便啊,所以就都安上了扶手。
杨燕感动的泪水再次在眼眶里转动,但她努力控制着,她用温情的目光望着陈子航说: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会好好教孩子们的,以后不会再让你为我操心,我要让你为我骄傲!
陈子航重新把她拥在自己怀里说:我一直为你骄傲着呢!
他心里却在默默地对自己说:我会让你安心地去做那个被人需要的人!
夕阳洒在他们幸福的脸上,破旧的校园也因为爱和善良充满了金色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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