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走吗?”
路斐斐柔和的声音乍起,萧恒嘉回过神,对她笑了笑:“路斐斐,好久不见。”
“看你在这儿站好一会儿了,想进去看看?”
萧恒嘉的视线再次落在病房里的鹿珂身上,她在房里跑来跑去,嘴里还喊着什么,时笑时怒,已然是疯了。
爱疯了,恨疯了。
五年,一千八百二十六个日夜,鹿珂就是这样活过,活着,过着,却没了感知,没了灵魂,没了爱,亦没了恨。
想必这五年间,过得最好的就是她了。
“不了。”他收回视线,见路斐斐气色很好,问道,“和他结婚了?”
路斐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生活在一起,没领证。”
“他对你好吗?”
路斐斐低头浅笑,是好的吧?赵祺生对她百依百顺,小心呵护,尤其是自他们的女儿出生起,他就像离不开家的男人。
他没有发过一次脾气,每个清晨都会回应她的吻,会和她说爱她。
每天他都要吃茄汁面和糖醋排骨,嫌路斐斐做不出那个味道,就自己动手,一顿又一顿,好似一辈子都吃不腻。
偶尔因应酬而晚归,也从不喝醉,永远都是清醒着的。
他对她好的不能再好,唯独不爱她。
赵祺生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最后和一个不爱的女人了此残生。
路斐斐不语,萧恒嘉仍会了她的意。
“斐斐。”
听到赵祺生的呼唤,路斐斐和萧恒嘉同时往赵祺生的方向看去,路斐斐冲他招手。
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萧恒嘉和赵祺生时隔五年再见,不仅没有眼红,还很客气,两人平静地打了招呼。
萧恒嘉脖子上戴着的颈链吸引了赵祺生的目光,萧恒嘉和夏荧火婚礼那天,萧恒嘉给她戴的戒指就是这个。
对戒的另一个在萧恒嘉的无名指上。
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这么久了,还没走出来?”
“留她一个人,她会怕。”萧恒嘉摆摆手,两手插在衣兜里,步子潇洒极了,“走了。”
望着萧恒嘉的背影,赵祺生扯出难看的笑,摸了摸鼻子,让路斐斐到车里等他。
待路斐斐走后,他打开了病房门。
鹿珂一见到他就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他:“祺生,祺生,你是我的,是我的!”
赵祺生抚了抚她的后背,而后狠狠推开她,表情也变得狰狞可怖。
他揪住她的衣领,逼她和他对视:“鹿珂,我从来都不是你的!”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女人的喊声愈发凄厉,他松开了她,她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狈。
赵祺生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里他搂着路斐斐,他和路斐斐的女儿站在他们中间,三个人都笑得甜蜜极了。
他蹲下,拿着照片给鹿珂看:“我和荧火的女儿可不可爱?你说她是像我还是更像荧火?”
鹿珂伸手就要抢照片,赵祺生抬起手,她落了空。
“夏荧火死了!赵祺生,你究竟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鹿珂抬起头,蓬头垢面的她眼睛却是许久未有的清醒,“赵祺生,夏荧火死了。”
“是啊,她死了……死的为什么不是你!”赵祺生拎她起来,甩到病床上,病床发出难听的声音。
鹿珂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赵祺生掐住她的脖子,眼底一片猩红,比发了疯的鹿珂还要疯狂:“你去死!去死!”
鹿珂依旧没有反应,赵祺生顿感脱力,收回了手。
“杀了我吧。”
“我要你活着,生不如死煎熬地活着过每一天,你得赎罪。”
“我有什么罪?”
“活着就是你的罪。”
和五年前她刚被送进来时一样的对话,可她现在觉得赵祺生说的不对:“遇见你才是我的罪。”
赵祺生起身欲走,鹿珂在他身后大喊:“鹿珂早就死了!比夏荧火死的还早!”
赵祺生顿住脚步,拿出那张照片,温柔地抚着照片里的路斐斐,“她没死。”
说完,他大步出了病房。
“祺生,疯的不是我,是你。”
或许,他们都疯了。
五年前,赵祺生把鹿珂送进了这里,据说这里是全市最好的精神病院。她苦苦哀求他,他无动于衷,咬定她疯了。
在这里待久了,她常常会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疯,浑浑噩噩地过,终于还是被逼疯了。
赵祺生不常看她,所以她也不常清醒,他一来非打即骂,给她看他和路斐斐的照片,跟她说他和路斐斐的事情。
他从不说路斐斐,他总是说夏荧火。
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鹿珂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独自在病房里跳起她在大学里她和他跳过的那支舞。
那时所有人都说他们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如今却只有她自己完成这支舞。
没关系。
她想,她只要继续跳下去,总会等来她的爱人,他会牵起她的手,陪她一起跳,一直跳到地老天荒。
路斐斐看见赵祺生,扬起手摇了摇,“祺生,这里!”
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埋怨她:“怎么不在车上等我?外面太阳那么大。”
“看到卖糖人的,突然想吃。”
“祺生哥,我……我想要糖人。”
是谁?你是谁?
赵祺生捂住耳朵,耳边反而更加嘈乱。
“祺生哥,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祺生,真好,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赵祺生,我放你走……”
“赵祺生,我爱他,如果没有萧恒嘉,就没有现在的夏荧火。”
……
“啊!”他抬起头,粗暴地把路斐斐塞进怀里,“你是谁?”
“路斐斐……”
“你是谁?”
“路……”
“你是谁!”
“你希望我是谁?”
路斐斐挣出赵祺生的怀抱,眸中带了几分凉意:“赵祺生,我是路斐斐,我跟夏荧火一点关系都没有。跟你生活的是我路斐斐,不是夏荧火。”
“不,你看——”赵祺生掏出照片,递给她,“你看,这是我和荧火,我们还有个女儿。”
“荧火为了跟我,受了很多苦。我不小心把夏阿姨撞死了,荧火赶我走,等我走了,她又追。”
“我就知道她会追我,所以我很快就停下来了,我怕她追不上我……”
路斐斐轻笑,笑赵祺生,也是笑自己。
她曾听说过,夏荧火和赵祺生就是那个时候断的。
那天夏荧火去追赵祺生,赵祺生的车开得飞快,他没有停下,甚至没有放慢速度。
那时候夏荧火还有赵祺生的孩子,也是那时候她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赵祺生篡改了自己的记忆,忘记了自己的冷漠无情。
路斐斐有点羡慕夏荧火,她走后,谁都没好过,赵祺生为她疯,萧恒嘉因她痴。
她抱住赵祺生,声音里尽是说不出的无奈:“祺生,我们回家吧。”
“你是谁?”
“我……”她哽了哽,终是向他妥协,“我是荧火啊。”
喜笑颜开的赵祺生复又牵起她的手。
“祺生。”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你爱谁?”
“你。”
“我是谁?”
“傻瓜,你是夏荧火啊。”
是了,赵祺生爱夏荧火,与她路斐斐无关。
她笑着笑着,不知怎的,眼泪竟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