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笙就在她身边，雨伞下空间狭小，宋乔几乎是挨着他走的。距离这么近，鼻尖周围萦绕着好闻的清香，是他身上的那味松木气息，似乎越来越熟悉。
宋乔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跨进车内的同时看到后视镜里，张皓的茫然和惶恐。
车子开出去时，车窗玻璃外张皓捧着那一大桶爆米花追出廊下，也没有打伞。
但是她并不愧疚，也不认为她对他有任何亏欠。
苏黎笙腾出一只手把书递给宋乔，是除夕那天她忘记的小说，握在手里好像还能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
宋乔随手翻开两页看到书签还在又赶紧阖上：“没想到这么巧，你路过还能顺便还我书。”
这次他依旧是一个人，没带司机没带助理。
“我在找你。”苏黎笙扭头，淡淡地看她一眼。
宋乔一愣，他这么老远赶过来就是为了找她还书吗？这样的理由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太牵强。
苏黎笙将车停在前面路边的一颗大榕树下，他忽然侧过身吓得宋乔赶紧缩起脖子。炙烈的男性擦过她的鼻翼，宋乔忍不住贪婪地吮吸两口。
窗外还下着雨，啪嗒啪嗒地敲打着窗玻璃，静谧的空间内宋乔仿佛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苏黎笙打开副驾驶边上的柜子取出他的平板，打开相册中的一张图片，递给她：“认识这个地方吗？”
宋乔定定神，忙拿起平板电脑盯着那张图片：“这个地方好像就在附近。”
图片里是一片花海，拍摄的时候刚好是薰衣草盛开的时节，漫天遍野的紫色弥漫了整个天际，花丛里还立着一座白色风车。
宋乔自从上了大学后就很少回兰溪镇，那个地方她记得从前好像是个植物园，也不知道如今还在不在。
她捧着平板电脑，问道：“这张照片很久以前拍的吧。”
苏黎笙不否认：“前几年拍的，你还找得到吗？”
“我不太确定是不是那个地方，不过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宋乔看看窗外，雨越下越大：“今天天气不好，要不明天再去？”
苏黎笙重新把车开向道路中间：“明天不行。”
宋乔想他特地来找这个地方一定有什么原因，他也不会委屈自己在这小镇上将就一晚，反正只是下雨又不是不能去。
“好吧，现在就去，我先找找路线，你一直往前开方向应该没错。”宋乔赶紧掏出手机，屏幕虽然碎了好在还能用，想想自己刚才也是太激动，怎么看到他就这么惊慌失措呢。
这换个屏幕又要花好多钱，她的心又开始滴血。
跟据宋乔的路线，他们俩兜兜转转半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
还是那个植物园，不过现在已经荒废，石子小径两边杂草丛生。门口还特地竖着一块指示牌，写着某某摄影馆专用取景地，大概也就摄影师还能发现它的美。
苏黎笙熄火下车，撑起刚才那把黑色的伞绕过来接宋乔，她有些受宠若惊，赶紧钻到伞底下，由于动作太快轻轻擦过他胸膛口的衣襟。
因为下了雨地上都是泥浆，他倒是不介意，只是一心留意周围的环境。植物园面积不算大，东西两边都是湿地，北边还靠近卜湖，地理位置是不错的。
宋乔自然没有留心周围的一切，只是苏黎笙，她很难想象他若是踏入这片泥地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事实证明苏黎笙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娇贵，该怎么走还怎么走，剪裁挺阔的裤腿溅到泥巴他也丝毫不在意。
宋乔不禁想起当初她不小心把酒泼到他衣服上那一幕，后来她记得是有个人推了她一把，不过那么多人也没有注意到是谁。
“苏先生注意脚下。”宋乔赶紧提醒道，“前面是条小沟渠。”这会已经被雨水冲刷地无处可走。
“没事。”苏黎笙顺手把宋乔拉到边上，雨水飘进来润湿了她的发梢。
两人沿着边上的石子路慢慢走，周围除了薰衣草田还有很多其他花卉和植被，这会在大雨中早已凋零，泥水里混着许多碾碎的花瓣，破烂不堪。
风车后面是一个破旧的木棚子，年久失修已经无法挡风避雨，木棚边还栽着几颗石榴树，现在不是吃石榴的时节，枝桠早已干枯光秃。
苏黎笙将宋乔拉进破木棚，泥浆和雨水扑湿了两人的鞋面，她不知道苏黎笙来这儿干嘛，冒着这么大的雨就为来看这片狼藉？
“苏先生真是好兴致，一般人这种天气才不要来这里。”宋乔玩笑似的开口，她头顶那几根稀疏的木头，摇摇欲坠地快要断裂。
“我倒觉得这个块好地。”苏黎笙眸光幽远，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但他又好像不在看这些残旧。
宋乔兀自摇头，反正他们有钱人的思维她不需要懂。
风雨愈来愈盛，苏黎笙收拢思绪拍拍乔的背：“回去吧。”
头顶的横木在风雨里相互拍打，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宋乔刚转身便踩到块石子，整个人没站稳往前栽。身后的男人迅速横过来一条手臂，将她恰到好处地捞回来：“小心。”
同时，头顶传来一阵巨响，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宋乔本能地推开苏黎笙，再想避开已经来不及，断裂的木梁砸到她后背。
苏黎笙倚着旁边的木头桩子，雨伞被吹翻在地。他没想到宋乔那一下力气居然这么大。
宋乔被压在地上后背生生地痛，她反手揉着腰间想要爬起来。苏黎笙跑过来搬开压在她身上的横木，把她扶起来：“怎么样，没事吧？”
宋乔抓着他的胳膊慢慢直起身，一条手臂还不停揉着后腰，说不疼是假的但她还是摇摇头。
上车后，苏黎笙还是再问了声：“你真的不要紧，要不我现在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他说的当然是指市区的医院。
宋乔摆摆手，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真的没事，回去贴个药膏就好。”只是腰部酸痛，以往宋丽珍闪到腰就是铁块膏药第二天就会好转。
苏黎笙细细端详着她，昔日里波澜不惊的眸底此刻微微有了波动。
宋乔看到他眼底她的倒影，虽然只是一抹影子，仿佛也有了温度。原来，是苏黎笙打开了空调，周遭的寒冷很快被驱散。
车子很快开出这片荒地，小镇的热闹渐露端倪。
“宋乔，明天上午你有空吗？”苏黎笙的邀请打破简短的沉默，宋乔惊愕地看着他半张侧脸，那微微上扬的唇梢似乎说明他刚刚说的不是她的错觉。
“明天……明天上午我没什么事。”莫不是又要她带路什么的？宋乔兀自猜想。
苏黎笙没有说明原因，只说：“明天早上六点我来接你。”
“这么早？”宋乔不想早起，不过看他的样子又不是在说笑。好吧，她妥协：“那好吧，我尽量早点起来。”
翌日是个晴好的天，太阳释放出强烈的暖意，驱散了冬日的寒。
苏黎笙真是守时，宋乔六点整准时走出来他的车已经稳稳地停在那儿。
宋乔一打开车门就看到副驾驶座位上摆着一份精致的食盒，应该是什么糕点之类的，正好她没吃早饭，他想得很周到。
“不是给你的。”苏黎笙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提醒她，宋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看着他神色如常地将车子调头再开出这条巷子，才悻悻地把食盒搁在一旁，这么早宋丽珍还没起她自然没有早餐吃。
“带你出去吃。”在宋乔失望之余，他又冷不丁冒出来这么句话安慰她。
宋乔一早上的心情忽上忽下，难道他一大早赶过来就为了约她吃早餐？那没什么还有另外带糕点，还不许她现在就吃？
苏黎笙的心思不是谁都能摸透的，宋乔跟他相识不久也才领教到点皮毛而已。
苏黎笙带她去的是一家茶楼，就在古街上。一大早来这儿喝早茶的基本都是些中老年人，小镇上的年轻人大部分都外出打工，遇上节假日回家都跟宋乔一样，需要补充睡眠。
宋乔不情愿地拎着那盒包装复古又精致的糕点，跟在男人后头，临下车时苏黎笙叫她拎着盒子，说是等会有用。
苏黎笙看上去并不急着找位子或者包间坐下来，而像在寻找什么。
茶楼在小湖边，临湖的长廊底下摆着很多座椅，好多大叔结伴坐那儿聊天，桌上茶香四溢。
河对岸也是条古街，很多店铺还未开门营业。
宋乔跟过去，悄声问：“你在找什么人？”
苏黎笙未说话，她寻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长廊尽头独自坐着一位大叔，大约七十岁的模样，穿着铅灰色的大衣外套，面前的桌上除了一杯茶，几碟点心，边上还摆着一顶同色系的绅士帽。
苏黎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走上前：“宋老，别来无恙。”
宋乔定睛一看，这不是她们小镇的宋镇洲爷爷嘛，原来还跟她外公一块当过兵打过仗的老战友，只是她的外公早就没了。这许多年未见，也不确定他还认不认得她。
宋镇洲原本捏着瓷杯的手倏地松开，抬眸一看并未邀请他坐下，目光只在扫过宋乔的时候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