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雀想多了。
江城要的很简单。
只是心安。
所做的事不违本心就可。
当然也可以说只是暂时的心安,哪怕说一种自我欺骗也罢。
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快,江城心里已经被装满了,破晓既是力量也是责任,时时在压迫着他。
他的心里已经没有各种诱惑的位置,自然就能拒绝。
将孙子器的灵位插在他的坟前,江城嘘嘘叨叨说了半天,似乎正在跟孙子器唠家常。突然间一件衣服披到了他的身上,花清月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一脸黯然:“这是怎么了,以前华燕姐可不是这种人!”
华燕也是在九岐山下的小山村里长大,村子里百分之九十是华姓,基本都是当年那个斩死情郎的姑娘的后人。花清月因为是外姓人,经常受排挤,打小的玩伴很少,其中就有大她几岁,并不嫌弃她的华燕。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善良羞涩温柔的好女子。
后来花清月上山修行,见的面少了。她听说华燕偶然间见了从山外来旅游的孙子器之后,就倾心于他。之后华燕为了一个承诺就等了孙子器数年,甚至为了应付父母的催逼,她还把头发剪了以此铭志,好在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华燕姐怎么可能会办出那种事来?”花清月很想去问问那个曾经的大姐姐,但是她不敢。
“没什么,时代在变,影响着人也会变!”江城看着阴郁的天空,心情也很低沉,他总觉着马上就要下雨了。
“天要黑了,恐怕是要下雨,我们走吧!”
江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一根根的插在了孙子器的坟头前面,排的整齐然后用食指轻轻抹过,那些香烟就纷纷点燃了起来。
青烟缕缕,萦绕在令牌之前,让孙子器的面孔有些模糊,在烟雾之中,他似乎在笑。
花清月眼前一亮:“你做到了!”
“也就只能如此而已。”江城摇了摇头,虽然在花清月的悉心指导和不断的练习下,他居然白天也掌握了一丝破晓之力,尤其表现在御火之上,不过他掌握的也极其有限,今天点烟就已经是他的超常发挥了。
“走吧!”
江城又说了一遍,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径直向前走去。花清月赶忙跟上,像是个小狗儿一样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叽叽喳喳的说些家长里短,中午吃什么之类的话。
在他们的身前,幽城静静伫立着,不过此时风雨欲来,黑云压城,江城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眼前的这个城市似乎正在向阿鼻地狱之中沉沦。
“黑暗马上就要来了。”江城的心中莫名其妙的跳出了这个念头。
“那又怎么样,不还是要继续走?”江城看着被一块怪石头吸引住,好奇宝宝模样的花清月,突然间笑了起来。
是啊那又怎么样?难道一天还会因此停歇不前吗?
回城之后,江城并没有回家,而是径自去了刘梓玉那里,有些事他只能去问刘梓玉。
刘梓玉谢绝了江城让其住在野雀那里的提议,依旧住在母猪街的街尾。
不知道怎么的,也就一个月的功夫母猪街变得萧索了很多。据说是最近摊贩们彼此之间经常发生口角,甚至还动上了刀子,打了几次之后就被逮进了局子里,由于被抓的人太多,环境太乱,所以这条街都空旷了起来。
江城没有找到刘梓玉,只有玉珠在家,玉珠似乎在为一些事情烦心着,她见了江城就跟见了救星一样:“哎呀,江城你可算来了,快劝劝我们家老刘吧!”
江城吓了一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结果一听却让他哭笑不得。
小茶正如林秋月所言,失去了一段记忆,这样也好,起码她又变成了那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或许乖巧与叛逆之间,就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纸而已,只要轻轻的一点诱惑,就能轻松的戳开。
小茶因为外来的手段回到了正常生活中,但是很可惜她学校里的同学们并没有遗忘什么。
虽然小茶的叛逆和糜烂的生活都发生在校外,但还是有些风声传到了学校里,特别是小茶和王宏的认识,好像就是学校里一个痞子撮合的。
虽然王宏死了,那个痞子也得到了严厉的警告和惩罚,但还是有很多风言风语在学校里流传起来。不知道怎么的,很多人对着无比茫然的小茶冷嘲热讽,甚至有个高年级的痞子还提出了包养的事情。
糊里糊涂的小茶自然回家跟父母说了,刘梓玉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要去学校讲道理。可惜没什么用,根本没人拿他当回事,于是刘梓玉也就没有继续坚持,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他每天拿着一根棍子接小茶下学。
这倒是直接了,好像也没什么用,许多学生站的离他远远的,却依旧在嘲笑他古板模样,甚至连他们父女一起笑话着。
玉珠本来想请江城出面,但是刘梓玉认为这是小事,坚决不肯不说,还做出了一个极端而又有些可笑可悲的决定。
他要去纹身。
刘梓玉固执的认为,自己太书卷气了,所以才导致了这一切,他必须要改变一下,至于凶狠杀人什么的刘梓玉学不了,于是他认为改变的方式就是纹身。
“为什么要纹身?”花清月有些听不懂:“纹身之后流言蜚语就会没了么。”
玉珠苦笑道:“怎么可能,我家老头子这是糊涂了……前两天还找了什么古惑仔看了好几遍,喝了许多酒说是要培养什么精神。可酒醉之后也没做出什么事来,只是在书案上写了一晚上的毛笔字,还整出了个文武张驰赋来……”
“那叫什么来着,文不就呼什么的,全都是之乎者也,我也看不太懂……”
江城尴尬的一笑,这简直就是非常刘梓玉的行事风格嘛。
“然后他就要去纹身了,我怎么说也不听,好在昨晚清醒过来了,答应我不去了!可今天早上一早就偷偷的走了,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江城,你快去看看啊,那个倔老头子我是劝不了。”
江城和花清月两个人面面相窥,大眼瞪小眼,突然相视一笑,都觉着这是灰色的上午难得的一点轻松的事情了。他们辞别了玉珠,结果没走几步,正巧撞上了刘梓玉。
刘梓玉看着两人来的方向,马上就老脸一红,他下意识的紧了紧衣服,用力的干咳两声。江城还想打趣两句,这老头儿已经红到耳朵根,也就只好不说话。
花清月没有江城想到那么多,她看着刘梓玉马上就高兴的拍手道:“大叔你纹到哪啦?给我看看?还有啊大叔,这都秋天啦,你纹身别人也看不到了!”
刘梓玉哪里会回答?他马上低下头来,再次用力的咳了几声,估计再过一会儿,花清月再追问几句,刘梓玉的脑袋都能跟鸵鸟一样,把脑袋扎进地里面去。
“你去前面的街上,看着有什么好吃的买点,一会咱们吃好的!”江城看不过去,赶忙给花清月指派了一个光荣的任务,果然涉及吃,花清月立马就精神起来,管你什么纹身不纹身的,接着就欢天喜地的去了。
“哎!”花清月一走,刘梓玉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他摇了摇头道:“哎,不说这个,不说也罢!要不跟我一块接小茶去?正好我跟你说说事情。”
江城笑着领命,两个人就在路上说了起来。两个同样忧心重重的人很多地方都一拍即合,江城说话自然是有股锐气。对于刘梓玉而言,他饱经世事,对于社会的变化十分敏感,往往能一针见血:“哎,或许真的像是你说的一样,一切都变了。”
“你看街头那个卖猪杂碎的,原来可是个老实人啊,有些不讲道理的买肉时少给点钱他也只会嘿嘿的笑。可前天只是因为顾客说了一句肉不新鲜,立马就拿着刀朝顾客的脸上砍去,据说差点出了人命……
这下被抓进去了,买卖也做不成了,孩子还在上学,多不好啊……”
“警察们说是争执导致的,要我看啊实际上是戾气!杀心!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人心生了戾气才会这样!”
“前面角上有个豆腐西施,人长的不错,秤也很准。可是却传出来她和自己亲弟弟有一腿,被老公逮个正着,差点打死!”
“这是色气,色心!”
“你也知道我家拐角处是个垃圾场,里面有个叫老杨的拾荒者经常在里面捡些东西。老杨虽然是个拾荒的,但心地可是善良的很!我就不止一次的见到连烟头都不舍得抽的老杨,把一把毛票子塞给街头吃不起饭的小乞丐,然后自己回去饿肚子……”
“他说他不是要饭的,他只是个卖垃圾的生意人,他下棋也不错,他南北朝的史读的比我都深!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做出抢劫的事情来……”
刘梓玉零零总总说了一大堆,总而言之这短短的几天,似乎人的一切负面情绪都爆发出来。
诈骗的少年,对砍的同行,宣淫的女子,贪婪的拾荒者,懒惰的孩子,愤怒的女人……
“他们到底怎么?我现在真的相信黑暗即将来了,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人类就自己把自己给灭亡了。”刘梓玉忧心忡忡:“我的卜算在大事上已经完全失灵了,倒是别的方面却有了些长进,真是奇怪,不过不说也罢!哎!我现在真的是很担忧啊!如果再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