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个广场舞就牛掰啊!”
“别看刘大嘴跳的起劲,可是水平真是不咋地,跟她的嗓门水平比真是差远了!可就这样儿还跳上瘾了!以前也就罢了,这几天晚上到10点多才停,早上5点就开始闹,她鬼活也不让人活——还让不让人个踏实觉了!”
李阿伯原名叫李忠,做了一辈子面,性子似乎也被揉没了,说话向来都和声和气的,对谁也没红过脸。江城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因为李阿伯的面量足不贵,就常来吃面。一来二去混的熟了,膝下没有子女的李阿伯就常爱跟他唠唠嗑,不过说的大多都是些闲话,顶多加上点家长里短的小八卦,也从来没见李阿伯念叨过谁的不是。
今天终于看到了李阿伯愤愤然的样子,江城算是见了景了。
“消消气!不去理她,街道办事处上会有人去说说的!”对付小混混,江城能够一拳打断对方的鼻子,但是面对一个小区的大妈,江城也就只能安慰安慰可怜的李阿伯了。
“去了啦!老林家的老头去了,哎,老林头本来就脾气差,你刘大伯出了事之后又心情不好,指不定要吵起来哦……”
江城心里暗暗发笑,什么叫指不定要吵起来?李阿伯的耳朵果然不大好使,从刚才的的声音来看,分明林大爷已经打了败仗了。
自古男人和女人吵架,好像还没有几个能吵赢的,因为你跟女人讲道理讲赢了又能怎么样?讲道理输了女人就开始不讲理,反正怎么都要赢。
果不其然,没用五分钟,李阿伯面馆就让人一脚踹开,来的自然不是什么砸场子收保护费的小混混,而是脸涨成猪肝色的林大爷。
林大爷名叫林建国,今年五十岁整,老军人。似乎十年的军旅生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腰板笔直,面孔方正,日常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带有军人的气质。走起路来更是动不动就有些踢正步的味道,一碗滚烫的面五分钟就连汤喝的干净,据说在家里还叠豆腐块……当然,脾气自然也是不小……
可惜坏脾气向来都是一个双刃剑,伤人亦伤己。某些时候甚至对自己的伤害还要更大一些,气大伤人,看林建国红通通的脸,不断起伏的胸膛,就明白这老人不但道理没讲通,反倒是把自己气的够呛。
江城赶忙将一言不发的林建国扶着坐下,小心的锤了几下背,给林建国顺了几口气,林建国通红的脸色这才慢慢的消退下去。
“啪!”
“气死我了!”
“这老娘们,这老娘们……”林建国吐出一口气来,终于缓了过来。刚缓过劲来,他就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李阿伯吓了一跳,生怕这大个子被气疯了把他的面馆给砸了。
谁知道林建国虽然脾气暴,但是却不会骂人,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老娘们挂在嘴边上……好在这老娘们四个字好像也能解气,念叨上一会,江城就看着林建国的脸色好像好一点了。
“林大伯,消消气,中午了还没吃饭吧?阿伯,快做碗面给大伯垫一垫呀,咱不跟她们计较……”江城安慰道。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就在这时远处的音响声再次响了起来:
“我想唱就唱……要唱的响亮……”
“妈的!老子去砸了她们的……音响!”林建国腾地一下站起来,气的浑身打哆嗦,他抄起一个凳子就要往外冲!江城赶忙拉住他,这人一气急了,谁知道出去是砸音响还是砸别人的脑袋?
好在破晓白天的时候虽然没有晚上那么神奇,但是也让江城的力气大了不少,要不然还真制不住人高马大的林建国。过了好一会儿,林建国才堪堪平静下来,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建国闷着脸端着李阿伯送上来的面刚吃一口,只听见门外有个女声透过门板砸了过来。
“呦,林大爷,你也在吃面呀。我当是你这样高雅的人不会吃这种地摊货呢!”
这是刘大嘴家的闺女刘翠兰,在周围的小市场上摆夜市卖卖童装什么的。只是衣服的质量时好时坏,卖出去了也不认账,就经常与人争吵,以此练就了一张不逊色于他娘的好嘴皮。
江城第一次进这个地方住的时候,就见到刘翠兰站在街上与人对骂,那架势那威风,面对十余个人浑然不惧,甚至将对方打的七零八落!要是嘴皮子能论将军,她一定是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说什么呢!”不会红脸的李阿伯都气的脖子一挺,却见刘翠兰脸上的横肉一哆嗦,雌威大发,拍出十几块钱来:“啰嗦什么,快去下碗面,辣椒放少了不给钱!”
李阿伯却是个随风倒的性子,当即就没了脾气,絮絮叨叨的下面去了。刘翠兰直接无视江城,对着林建国嗤笑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林建国再也忍耐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你,你,你,说什么!”
“我说呀,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刘翠兰一掐腰,摇头晃脑说道。
林建国差点没噎死,气急攻心,一时竟然说不话来,只是用一双牛眼蹬着刘翠兰,似乎要用眼睛挖下对方的肉来。
“哎呦我说,你朝着我瞪眼什么,小心眼珠子掉出来!你那只眼看到我说你了?”刘翠兰哼了一声,胖乎乎的手指指着门外正在玩的两只土狗:“老娘说门外的狗呢,你是狗还是耗子,自己就对上位了?”
江城算是看出来了,要是论嘴皮子功夫,就算十个林建国也不是刘大嘴一家的对手。再这样下去,这刘翠兰恐怕一会就能把林建国气出心脏病来。
说也奇怪,虽然之前的时候大家也有过摩擦,但是这种工厂里分的家属楼,住户都是彼此认识的人。老一辈可能都在一条生产线上并肩作战了几十年,住在一起根本不可能红脸的。偶尔有一些小矛盾,彼此都忍一忍什么都过去了。但是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似乎一下子所有人的心里都烧起了一股火,恨不得把自己和别人都烧死才好。
“少说两句吧,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说了,刘大娘最近确实影响了不少人,林大爷也只是去说句公道话而已。”刘翠兰这样咄咄逼人,江城自然看不过,他火爆脾气虽然这两天收敛了些,但还是忍不住出言帮衬上两句。
有那么一瞬间,刘翠兰的眼神中闪烁过一丝迷茫,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语言和做法,似乎在反思自己到底怎么了,但是心底的邪念很快就烧起来了,她哼了一声:“小屁孩你懂个屁嘞!”
“外面的地又不是你们的,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听,你们可以堵上耳朵啊!再说了,就你们这些大老爷们事多,你们不睁大眼看看,多少个街坊邻居跟着我们一起跳?要我说啊,你们才是少数人,你们就该忍着!”
“还有你姓林的,你还有脸说我们,你凭什么!你老婆不是每天晚上都跟着我们跳的起劲吗?”
“你说你是居委会的?嘿,老娘男人还在局子里上班呢,没人会来管的!要我说呀……”
刘翠兰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听,似乎不把林建国气死绝对不肯罢休。但是林建国深呼吸了几口,却脸色一点点的恢复了正常,他扒干净了碗里的面条,站起来就走,江城生怕这老头气的一头栽到在地上,赶忙跟了出去。
“我没事。哎……”林建国看见江城跟了出来,脸上露出一丝说不清楚的表情,他低低的说了一句便急匆匆的走了,身影在午后的阳光下越拉越长,显得有些孤独寂寞,再加上此时广场舞的声音还在响着,似乎整个世界都是在嘲弄这个老兵一样。
“妈的,你想辣死我啊!”身后的面馆突然传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声,紧接着是李阿伯的低声低气的声音:“你说辣椒放少了不给钱……”
“这样下去不成啊,李阿伯都会下绊子了……再过两天,岂不是要打起来?”江城摇了摇头,把那魔性的音乐甩出去,他恨不得上去一顿老拳把那音响砸烂,可是直觉告诉他,对于这件事情,拳头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
“真想晚上快点到来啊。”突然间,一个有趣点子突然跳进了江城的脑子里,他微微一笑,捏紧了在口袋里呆的安安稳稳的小石头。恶人必有恶人磨才行,破晓带给他的力量,一定能够解决这一件事情,而且或许不需要那么暴力。
“我怎么觉得,哪怕只是想想,当恶人的感觉都比当好人舒服……”
江城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已经快要被女子的叫喊声掀翻的小面馆,迈开腿径自走了,只是他好像忘掉了一件事情,本来计划好的面试似乎又被他忘到了脑后……
英雄向来是好当的,如果不管后果,每个人都能当上一把英雄。只是现实中,很多时候生活本身不允许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