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脸色一黑,“娘娘,奴才在宫中服侍皇上这么多年,对这后宫的大小事还算是有些了解,却从未见过娘娘这般,不为名利,不求争宠的后妃,着实让人难以理解。”
陆嫣兰:“人各有志,不热爱追名逐利,也不代表没有理想。”
“此言有理。”李公公叹了口气,“既如此,娘娘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奴才,奴才必当如实回禀皇上。”
陆嫣兰还是摇头:“此事你做不得主,除非让皇上亲自跟我谈,否则恐怕难以实现。”
李公公若在昏君当朝的年代,那必定是个权势遮天的宦官,但苏伯陵却不是那个昏君,一直很忌讳后宫与宦官干政,所以即使他地位再高,也只是个奴才。
“既然娘娘这么坚持,那奴才便回去请候皇上的意思。”李公公道,“烦请娘娘耐心等候。”
陆嫣兰十分沉得住性子,何况这么久时间她都等了,有哪里还在乎这一天两天,李公公离开后,她的生活也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随性自如。
不过苏伯陵的效率比她想象得要高,第二天一早,便敲开了冷宫的大门。
陆嫣兰这段时间都是睡到自然醒,他许是刚下早朝,遇到些不顺心的事,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戾气,陆嫣兰打开门,便对上了苏伯陵那张面无表情的冷漠脸。
她淡淡一瞥,道:“皇上,您今个儿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要不先回去顺顺气,免得臣妾一会儿说错什么话,又惹得您不舒心。”
“不必。”苏伯陵探究的目光从院外一直扫到屋子里,晨间的露水,隐隐花香,倒让他心情缓和不少,语气也不那么刻薄,反而带着隐隐笑意:“看起来,你这段时间过得还不错?”
“托皇上的福。”陆嫣兰笑容明媚,“有皇上时时关切问候,臣妾自然过得很好。”
苏伯陵瞥她一眼,晨光细碎斑驳,洒落在陆嫣兰布满雀斑的脸上,那些黑色斑点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仿佛跳跃着的小灰尘,衬着她那双似有桃花盛开的眼睛,倒也不那么碍眼。
陆嫣兰见他盯着自己,心不在焉,不由提醒道:“皇上是为晴妃的事来的?”
苏伯陵回神,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道:“嗯,不然还有什么事?”
“哦。”
“听说,你想跟朕谈条件?”苏伯陵负手而立,语气带着不悦,“说说,你的条件。”
陆嫣兰无视他的言外之意,道:“我希望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皇上能够放我离开。”
“离开?”苏伯陵沉吟道,神色有些莫测,“让你提条件,你倒是真敢提。”
陆嫣兰却十分坦诚:“说不上是谈条件,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怎么说?”
“如果不是不得已,我并不想掺合这后宫的是非,毕竟我若是真查出来了,未必会有人感激我,反而还会因此得罪很多人,怎么看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陆嫣兰丢开那些似是而非的虚伪面具,第一次很真诚地跟这个让她既恨又无奈的皇帝,进行公平的谈判,虽然也许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苏伯陵就那么静立于门口,高大的身影,一半沉寂在阴影里,一半沐浴在阳光下,细碎的晨光在那双墨色瞳孔里打下浓墨重彩的光。
不喜不怒,静默不语,几乎让陆嫣兰忘记,他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杀予夺的一国之君。
半晌,苏伯陵薄唇轻启,声音很轻,似是威胁,却又不带恶意,“你跟朕说这些,就不怕朕杀了你?”
“怕呀,是人都会怕死,可是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
“哦,为什么?”
“就因为你是皇帝,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
“既如此,朕岂不是随时都可以取你的性命?”苏伯陵似笑非笑地反问她。
陆嫣兰轻轻摇头,“如果你是个肆意妄为的昏君,你也许会,但你不是,所以你在做一个决定之时,必然会考虑很多东西。杀了我,你会怕惹你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们伤心,这是你最不愿看到的。”
当初苏伯陵之所以会娶她,无非也就是为了笼络人心,特别是陆嫣兰的父亲,作为朝中位高权重的功臣,苏伯陵登基不久,根基尚浅,这种时候就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谁说皇帝万人之上,就可以随心所欲,越是站得高,就越是要瞻前顾后。
这些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陆嫣兰却是第一个敢站出来,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人。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待遇自当不同。
苏伯陵心思深沉,玩弄权术,却许久没有与人敞开心扉,他笑容渐深:“你果真胆大包天。”
“不敢,若是真的惹怒皇上,那就没准了。”陆嫣兰耸了耸肩道。
李公公在一旁暗暗为陆嫣兰捏了一把汗,苏伯陵却并没有任何生气的预兆,他反倒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开始变得顺眼起来。
至少与大部分人不同的是,她从不说假话,好话坏话,她都敢说。
身居高位太久,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听真话,是什么时候了。
“那不知皇上考虑得怎么样?”陆嫣兰见他半天不表态,心里也有点纳闷。
苏伯陵扬了扬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朕可以答应你的条件。”
陆嫣兰见他这么爽快,没有再乘人之危,倒是有些措手不及,一向观察入微的她,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表面上的爽朗总是藏着阴谋,可细细想去,又觉得是自己过于紧张。
“怎么,害怕朕反悔?”苏伯陵道,“朕是国君,一言九鼎,你大可放心。”
陆嫣兰揉了揉额头,顾不得多想,“当然,我哪敢怀疑皇上的承诺。”
“那好,既然条件谈定,你可以开始查了。”
“嗯,我昨晚想了挺久,也有了一些思路,不过证据不足,还需要一些确切的物证。”陆嫣兰道,“我希望能亲自去晴妃娘娘宫里查看一番。”
“可以。”苏伯陵依旧很爽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