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玉有些惊讶,因为海燕的样子,看上去和妙语一模一样。
海玉眉头一皱,难道,这就是妙语的未来?
从未来石的景象看,海玉居然和妙语是邻居。两人是邻居,所以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每未来人去海燕家,海燕都懒得理他。后来,未来人也从苏老秀才的口中得知,人家是嫌自己懒呢。
“没出息,天天睡懒觉,废物一个。”看得出海燕志向高远,就在去年离开村子前,把这句让未来人一直无法忘怀的话吐了出来。这句话,就像一块石头,一年来一直压在未来人的心口上,让他说不出的难受。
也正是那天,海燕把栓子带走了。似乎栓子成了和她志同道合的人,又似乎,在她的眼里,未来人连憨憨的栓子都不如。
就在未来人心头五味乏陈时,栓子拉着他走到院子里,聊起了这段时间的事。当然,说的是栓子,听的是未来人。
他静静地坐在院墙上,望着村外的路。就在卢沟桥事变发生的那天,他们两个被封了两千年的木头人,本来在一座庙里,但是那天突然庙塌了。
当村民们前去看望时,发现了他们。他们居然从剥开的树皮中出现,但是,当大家问起他们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未来的海玉,认了中年夫妇为爹娘,后来又和苏老先生学习,而海燕和栓子,后来被人带走,后来他们并肩而回,都成了光荣的八路军战士,而且听栓子说,海燕还被委派为乐陵支队的政委。他们都成了英雄,而自己呢?他觉得自己和海燕的距离越来越远,难怪她比以前还讨厌自己了。
栓子说:“俺和政委这次回来,是要带领乡亲们打鬼子的……”栓子说到这里时非常兴奋,而且邀请未来人参加八路,一起打鬼子。
未来人记得以前的栓子是寡言少语的,没想到他参加八路后,有了一肚子的话。
海燕和栓子走后,母亲在未来人的耳边不停地唠叨。未来人摸了摸耳朵,表示自己已经听腻烦了。母亲性子急躁,一把拧住未来人的耳朵,骂骂咧咧地说:“你小子成天就知道睡,看看人家海燕和你一样的身世,但人家有出息,就是栓子都比你强。”
未来人咧着嘴直喊疼。
母亲虽然是个女人,却大手大脚的,像个汉子。相反,有些柔弱的父亲却天天闷声不响。每每看到父亲蹲在凳子上抽旱烟的样子,母亲就气不打一处来,有时候用那只磨出老茧的食指,点着父亲的额头,说:“你啊你啊,怂了一辈子,咱儿子和你一个样”
父亲是那种三脚踹不出屁来的男人。
“不就是打鬼子嘛,有啥。”未来人忍不住嘟囔了出来。他是有些不服气。在母亲眼里,海燕就是完美的。未来人的话还没落地,就被母亲接在手里了。
母亲本来松了手,这时候又抬了起来,再次拧住了未来人的耳朵,而且手劲比刚擦还大。
未来人的嘴角快咧到耳根上去了,叫道:“娘,你轻点行不行?”
母亲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还嘴硬,跟娘走。”
母亲拧着未来人的耳朵,就把他送到了乐陵支队,当时海燕不在。。
母亲走后,未来人随着马战生参观了他的支队。其实支队就在县城北的药王庙里,不过一片破旧的房子。整个队伍看上去也就几十号人,零零散散地,有卧着的,有坐着的,有擦枪的,有练刀的。
马战生带着未来人熟悉了一下,和战士们打完招呼,海燕和栓子回来了。海燕一看到未来人,眉头就是一皱,问:“你怎么来了?”
马战生哈哈一笑:“以后咱们就是同志了。”
栓子大喜,可是海燕却脸色一沉:“这命令是谁下的?”
马战生脸色微变。
未来人看出来了,虽然二人同级,可海燕是“上面”派下来的,又是个女孩子,马战生不便和她争执。
不过后来,海燕还是先把未来的海玉留了下来。
从这天开始,未来人就留在了支队。但是,同志们从栓子的口中了解到未来人的“历史”,没有人愿意理他。只有马战生,时常地照顾他。
性格孤僻的他,每天内心孤独时就吹着手中的树叶。他的音乐细胞或许并不高明,又或许是没有受到名师指点的缘故,总之,树叶传出的声音非常枯燥、单调、刺耳。但他陶醉在这种自我的世界里。
这天一早,他正在庙外吹着树叶,马战生过来了,在他身边坐下,问:“为什么不肯让俺说出那件事?”
未来人苦笑摇头,没说话。
马战生拍拍他的肩膀,站了起来,说:“有个任务,你去一下县城,探听一下纵队到了什么位置。”
马战生的命令并非单给未来人下的,来到院子里,他对战士们说:“谁跟不醒同志进城?”“不醒”也是海玉在未来的名字。因为他曾睡了二千年,藏身大树中,所以,才有了“不醒”的名号。当然,也因为他每天低着头,像睡不醒的样子。
海玉看着景象,摇摇头。他没想到,未来的自己会变成这样,居然毫无朝气。
他继续观看着未来的景象,发现战士们一个个站着不动,没人肯和他去。
未来人就在郁闷的心情中,一个人进了城。城内并没有关于纵队的消息,他转了一圈,正低头走着,被人叫住了。未来人抬头一看,原来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左家枣铺外。左掌柜笑眯眯地把未来人拉到里面,还给他倒了杯水,问他:“听说你进支队了?”未来人点点头。
“好啊,我一看你就是个有出息的小伙子。”
未来人摇摇头。
左掌柜看看他,问:“进城有任务吧?”
未来人没说话。他不是故意不告诉左掌柜,是无话可说,或者说性格使然,懒得说话。
像上次一样,未来人一口水也没喝就离开了。
刚回到药王庙,未来人就听说支队要行动了,目标是大常村。他没什么拿的,因为支队什么也没给他,别说枪,连个匕首都没有。未来人赤手空拳地跟在队伍后面,他很犹豫,自己是不是离开队伍。从战士们的言语中,他听说日本人要在大常村举行什么“大东亚共荣”会议,这次支队的任务就是要监视日军的行动,保护地方百姓的安全。
大常村在药王庙的东北方向,相距十里路左右。三十几人顺着乡间的小路走着。两边田野里随风摇晃的玉米秆,就像列队欢迎的群众一样。
此时,正是八月玉米将熟的季节。不但玉米,枣树上也挂满了一串串的枣儿,掩映在绿叶之间,闪烁着,在阳光的照射下,晃动着人们的眼睛。
海玉突然想起了月裳。他知道,月裳为了感恩枣神,后来甘愿守护这片枣林,让这里永远充满了灵气。当然,海玉也知道,月裳是不想和红儿、妙语竞争,她是个懂事的女孩子,知道红儿深爱着自己,也知道大大咧咧的妙语,其实内心也是喜欢自己的。
这一年,鬼子几番进攻乐陵,一路上庄稼被毁掉不少,小枣也早早地被摘去了许多。
未来人等人悄然来到村外,没有惊动乡亲们。他们在玉米地里埋伏了下来,直到傍晚,突突的摩托车声由远而近,鬼子来了。
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个留着小胡子的日本军官,旁边有个穿着不伦不类的人小跑跟随。这个人脚下蹬着布鞋,穿着军装裤子,上衣却是对襟的便装,头上又戴着日本军官帽,肩上还斜挎着一把盒子枪。
鬼子到了村头,早有村民看到,进村报信去了。军官抽出刺刀,朝空中一举,嘟噜了一句。只听便衣说:“安田太君有令,把所有人赶到村外来。”
未来人听出来了,便衣就是上次看到的翻译官,而马上的军官和上次所见的是同一个人。
海燕掏出一把手枪,低声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开枪。”
战士们屏息埋伏。未来人却翻转了身子,仰面躺着,嘴里叼着一根草,在默默地望着缝隙里的天空。
海燕扭头看看他,微微地哼了一声。从她的目光里,让海玉看到了妙语的影子。如果不是这般性子,海玉真的对不上号了。未来的景象,哪里和现在一样。
不多时,乡亲们被鬼子押到了村外。
鬼子在房顶上架上了机枪,安田在百姓面前来回地走了几遍,说:“谁是常大娘?”
百姓们没有人说话,一个个怒视着他。
未来人听到“常大娘”三个字,忍不住转过身来,望着前面。因为他听说“常大娘”和游击队走得非常近,他的家里也是游击队员聚会的地方。
群众中,一个中年妇女被拉了出来,她就是常大娘。
安田用生硬的汉语说:“常大娘,不要害怕,帝国的军人是很友好的。”
常大娘朝他呸了一口:“披着人皮的狼。”
安田朝翻译官问:“什么意思?”
翻译官说:“太君,死婆娘骂您呢。”说着,翻译官掏出手枪,朝常大娘骂道:“他娘的,皇军是来亲民的,什么态度。”
安田拉住翻译官,抹去脸上的唾沫,说:“没关系,只要我们彼此化解了误会,就会成为朋友……”
接下来,安田描述着“大东亚共荣圈”,试图说服常大娘,让她帮着自己做群众的工作。但是,常大娘早就看透了他的嘴脸,冷笑着说:“小鬼子,除非你杀了俺,想让俺给你卖命,没门。”
安田终于失去了耐心,他将刺刀一举:“死啦死啦的。”两个日本鬼子将常大娘推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名战士沉不住气了。这名战士是大常村人,他扳机一扣,子弹就射了出去。
这一下,事情闹大了。群众乱了,日军也乱了。
安田在翻译官的保护下躲在墙后,指挥着鬼子兵朝玉米地包抄了过来。
从马战生的口中,未来人听出来了,安田是个中尉。他知道,就凭自己这边三十几号人,是无法和安田的百十个人对战的。想到这,他悄然退开。
来到玉米地边,正巧一个鬼子摸了过来。未来人从他的身后蹿了上去,勒住了他的脖子,咔嚓一声,鬼子脖子断了。未来人看看自己的胳膊,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臂力这么大。想想,应该是多年来“挨罚”的缘故吧。
慢慢地放下鬼子的尸体,未来人抄起他的三八大盖,摘下子弹夹,一滚身,就到了一面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