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建太后身为这世间最接近神的存在,囤积了几千万年的底蕴,即使早已在几万年前就已经不断衰败,但她依然残留的力量,即使是临死之际的反扑爆发,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怕也是难以控制的半个浩劫,至少要带走大半个大雍和皇朝!以及数十万人命!
可此时的伽蓝和柳真都业已力竭,不能再战,还能有谁来阻止她呢?
而眼见当今妖魔界的至尊存在、不可一世的建太后都已成落败之势,那些或明或暗、蠢蠢欲动的各路妖魔纷纷心生忌惮,失去了倚仗,权衡一番,竟然像退潮一般,开始陆续转身,遁入虚界的无边迷雾之中。
“各方军士预留部分兵力驻留战场,谨慎防守,其余人等入城,捕杀入侵的妖魔余孽!”飞在空中的柳王此前一直忙于调度,且参与狙击入侵的高阶妖魔,虽已力竭,但他强撑着,仍以千里传音发号施令。
他看着重伤近死的伽蓝跌落在泥水里,眼里全是痛楚。他想要飞身过去扶起伽蓝,轻抚伽蓝受伤的躯体,却见柳真已先自己一步过去,怔了怔,终究定在原处。
也好……该把这最后的时间留给他俩。柳王如是想着,心中莫名酸涩。他死死攥紧双拳,只恨自己不够强。
“伽蓝……”
黑色巨木渐渐湮灭成漫天飞灰,在风里雨里沉重飞扬。柳真从漆黑的树干里挣脱出几乎全部变成了木头的身体,动作僵硬地走到伽蓝身边。
扑通一声,她笨重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机械一般,艰难地伸展双臂,将伽蓝抱在怀里,为他遮挡那些从天而降的大块碎木。
她想捂住他胸膛上的伤口,伸出手,才发现那个血肉模糊的窟窿竟比她的手掌还大。她好害怕,好害怕他身体里的血就这样流干了。于是她催动体内残留的最后一丝术力,使一根树枝在那个窟窿里渐渐生长,直到将伤口全部堵住。
在这一刻,似乎整个喧嚣沸腾的战场,都为他俩安静下来。
两个人均是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冰冷的风雨吹打在他们身上,早已将两人浑身湿透。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好丑?”
“不丑。”
“是吗?”柳真想要苦笑,但她的脸已经全部化为了木质,面目全非,再也作不出任何表情。
只那一双如水双眸,安静地注视着怀里的伽蓝,依稀还是往日里那个温柔的柳真。
“我最后还是没能杀掉幽止,他留在这里的一直都只是一道分身罢了,我们都被他骗了。”
“没关系……我会帮你……杀了他,来日方长。”
“是啊,来日方长……就好像我们那一盘还没下完的棋一样……”
这是在伽蓝昏迷前,他所记得的,与柳真之间最后的对话,以及两人相依相伴着。
而后,他的意识,连同他的余生,便沉入了无边无尽的荒凉。
在他们身后,两双眼睛盯着他们几乎相依为命的姿势,长久默然。
小寒定定地看着已经了无生机的柳真,却还执着地紧紧怀抱着昏迷中的伽蓝,那张一向玩世不恭的脸,此时全是凝肃。许久,他才将目光移开。
青禅也是。
“这两个人……一定都有着悲伤的过去。”小寒说。
“这是乱世,每个人都不缺悲伤。”
“可我看到他们,却总觉得格外悲伤……啊,是深入到骨子里的那种。”小寒长叹一声,随即又摇了摇头,带着某种自嘲,面向已经陷入躁狂状态的白色巨木,眯着眼睛去看,“我去了。”
“好。”青禅只是微微点头,似乎对于小寒的实力没有一丁点儿的怀疑。
只是在小寒走后,青禅解下自己的月白色锦衣,轻轻地覆在了柳真的尸体上。
“秘术,风神乱舞;秘术,水神乱流!”小寒腾空而起,注视着前方那一棵连接天地的白色巨木,表情肃穆,整个人的气息内敛如渊,咬破手指将鲜血抹入掌心,开始翻结血印。
他知道,再过不久,拥有深厚底蕴的建太后就会在自身强大妖力形成的引力作用下,迅速地收缩、塌陷,发生强力爆炸。当她的妖丹转化成天地威能,这种收缩过程就会立即停止,被压缩成一个密实的引力核心,同时也会把周围的空间和时间压缩进去。若这个引力核心的力量足够大,使收缩过程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将会剩下一个密度高到无法想象的巨大黑洞。由于高质量而产生的强大引力,使得任何与它相近的物体都会被吸收进去。
届时,怕是大半个大雍和皇朝和几十万的人命都保不住!
所以,他要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强大秘法,从外部撕扯和分解建太后自身的内部力量,使她即将演变的巨大黑洞不能最终成形。
在他结印完成,围绕着建太后大树根基、对应天地的八个方位,同时出现了四个风旋和四个水涡。风旋水涡迅速变大,拔地而起,渐成接天之势,蔚为壮观!它们旋转着,形成强劲吸力,将建太后不断坍塌的树身碎块一一吸收进旋涡里,再全部碾碎成飞灰!
双神共舞,天地旖旎!
“哇!这是谁?好强!苏家的人?还是阮家的人?啊,不对!他居然能够同时操纵风、水两种属性术力!”有人惊呼出声。
而战场中另有两队人马,显然是各自的家族一系。只不过相比其他战队,他们的人马却明显要少得多,气场也弱了一些,可见其家族之内人才凋零。此时,这两队人马为首的两位老者,一个鹤发童颜,一个满头黑发却满面褶皱,两者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望着远处悬浮在空中、展示惊天威能的小寒,均是目光炽热,呼吸加重。
“苏将军,这可是我苏氏一族之人?”一个下属中年术师附在那名白发老者耳边小声说道,且还警惕地扫一眼立在对面的黑发老者,“看起来他很年轻,不到三十岁。按这个年纪推算,他很可能是……那位大人的后裔,而当年那件事……唉。”
中年术师说道末了长叹一声,言语之中似还在避讳着什么。
而苏将军则皱了皱眉,抿紧双唇,不打算多说什么。他只是微微抬眼,看向对面的黑发老者,却正好迎上对方同样投来的并不友善的目光。